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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毛錢一瓦時?鋰電企業(yè)降本直面終極考驗
文/李沛 編輯/徐喆
“我們還見過更低的報價”。
在日前與觀察者網公司頻道交流中,針對某媒體關于寧德時代、比亞迪強推降本,動力電池價格將跌至0.3元/Wh的報道,一位頭部自主品牌車企人士給出了這樣的反饋。
從公開市場行情看,根據TrendForce集邦咨詢監(jiān)測數據,2023年12月動力電池庫存去化仍在持續(xù),國內動力電芯均價一路走低,車用方形鐵鋰電芯均價當月已跌至0.45元/Wh,不過即便如此,相較于爆料中3毛錢一瓦時的指標,依然有不小的落差,也難怪這一數字在輿論場上激起陣陣漣漪,觸動了不少受眾的焦慮。
如上文所述,對部分大客戶而言,看到這樣的電芯報價恐怕已是“見怪不怪”,鋰電廠商間的內卷,早在去年就已經進入“刺刀見紅”的狀態(tài),部分二線廠商為了獲得項目定點,不惜以跳樓價“割肉”競爭。
為何虧本生意仍有廠商趨之若鶩?原因也并不難理解,目前許多二三線廠商新建產能正陸續(xù)開出,產能利用率則在低位徘徊,產品技術沒有差異化賣點的情況下,廠商往往出于現金流考慮,有強烈的以價換量沖動,打入電池裝機量排名乃至晉升位次,對企業(yè)融資與宣傳更有著重大價值。
除了二線鋰電廠商的焦躁,下游用戶給到頭部電池企業(yè)的降價壓力也愈發(fā)直接,長安汽車朱華榮上周就公開喊話供應鏈:“現在新能源是虧的,而且虧的這么嚴重,基本上大家都一樣嘛,但是其他有的產業(yè)里面,你說你還有百分之十幾的利潤,這是不公平的,因為這種產業(yè)最終的結果是你贏了,你贏不下去,整個產業(yè)鏈死了”。
如此背景下,2024年動力電池市場內卷烈度可想而知將繼續(xù)加碼,公開市場上的動力電芯行情擊穿0.4元并向0.3元/Wh逼近絕非天方夜譚,零跑汽車副總裁曹力近期也給出預測,稱目前行業(yè)內磷酸鐵鋰電芯成本在4毛錢左右,“我們認為在今年會到3毛2到3毛5左右的區(qū)間”。
值得注意的是,近日曝出的比亞迪旗下弗迪電池內部通知中,也提出2024年采購降本空間依舊巨大,將繼續(xù)加強非生產性物料的管理和控制,凝心聚力,降本增效。
上述多個來源的共識判斷自有其依據,觀察者網公司頻道按照每GWh磷酸鐵鋰電芯消耗2350噸正極材料、1250噸電解液、1400噸負極材料、1600萬平米隔膜材料的投入產出模型自行測算也發(fā)現,在當前行情下鐵鋰電芯理論單位成本確實已接近0.3元/Wh,客觀上存在一定降價余地,而在供需格局逆轉的當下,這樣的“余地”自然不會被需求方輕易放過。
當電芯價格跌跌不休,降本也必然在鋰電企業(yè)經營中被賦予更大的緊迫感,成本管理水平的高下,將決定鋰電企業(yè)在這場避無可避的挑戰(zhàn)賽中是良性“燃脂”還是惡性“割肉”,對于陷入后一種狀態(tài)的企業(yè)而言,單純依靠虧本“跟注”,只不過是暫時推遲被清出牌桌的時間,寄希望于尚在未定之天的周期翻轉。
從當前鋰電行業(yè)現狀看,不同企業(yè)成本與毛利率水平確實存在巨大差異,某位E字號知名鋰電企業(yè)人士,就曾對比過該公司與寧德時代的軟包產品單位成本,結論是其相比“寧王”高出29%,也就意味著需要在成本上總體壓縮三成左右方能應對頭部廠商主動降價。
面對降本的嚴峻挑戰(zhàn),“上系統(tǒng)”、“上設備”無疑是最自然的反應,事實上,近期國內外鋰電智能制造領域有接連不斷的新動態(tài),整體呈現加速發(fā)展,如國內最大的鋰電裝備制造企業(yè)先導智能與達索系統(tǒng)簽署戰(zhàn)略合作協議,計劃合作推進智能制造領域創(chuàng)新;西門子數字工業(yè)則官宣了與在線智能檢測創(chuàng)企Voltaiq的合作,將聯手打造鋰電池從初始測試到全面量產的工業(yè)物聯網解決方案,實現大幅度降本增效;韓國鋰電巨頭SK On則與工控巨頭倍福(Beckhoff)、思科等簽約進行鋰電產線技術改造,以期減少生產停機時間。
不過對不少國內腰部、尾部鋰電企業(yè)而言,科技降本似乎仍難成為其首選項,不少負責人在認識上顯得過于保守,對設備與軟件廠商的“布道”,無論其描繪的圖景有多么靚麗,但涉及到額外花錢,只會在當下的大環(huán)境里引發(fā)企業(yè)主的排斥與反感,除了少數頭部企業(yè),多數廠商在當前周期下的本能反應就是叫停而非加碼固定資產投資,對不少經營者而言,能夠“聽得懂看得懂”的降本,往往不過是降價之后的被動反應,簡單粗暴地倒推分解成本目標,向中層下達一個硬性指標就算了事,對具體實現方式、過程、效果缺少明確分析與控制。這就導致許多“土辦法”越是用力越起到相反效果,例如壓縮一線生產人員福利待遇將直接帶來更低的員工積極性、更高的流失率,新員工不僅需要付出額外的招聘與培訓成本,不熟練不規(guī)范的操作還將影響良品率,增加的設備停機時長與高價值物料報廢返工,往往會輕易抹掉所謂的人力成本節(jié)約。
在對成本差異的理解上,企業(yè)規(guī)模也是一個常常被誤讀的因素,誠然,更大的業(yè)務體量通常會伴隨著對上游供應商的更大議價空間,以及因規(guī)模經濟而攤薄的生產成本,不過作為貫穿企業(yè)經營活動的系統(tǒng)工程,極致降本的實現更加有賴于研發(fā)、制造、運營的極致效率,一二線鋰電企業(yè)間成本管理的懸殊差距,還需要在采購環(huán)節(jié)之外尋找答案。
前述鋰電企業(yè)人士就以E公司軟包產品為例,指出其外殼選用了1.2mm鋁殼搭配泡棉方案,而行業(yè)普遍做法則是使用1.0mm鋁殼/鋼殼并搭配0.4-0.6mm硅膠墊進行填充防護,性能過剩的設計造成該環(huán)節(jié)20%的成本增加,而性能邊界與成本約束之間的權衡取舍,無疑又考驗著企業(yè)研發(fā)實力。此外,該公司職能部門人員和管理人員占比均較大幅度高于對標的寧德時代,顯示出組織架構設計和崗位職責分工上的冗余狀態(tài),這自然也會在期間費用上體現出來,不改變組織陣型,所謂的降本努力就猶如用一根軟繩推動箱子,自上而下的意志再強大,也注定難以實現決策者希望看到的結果,甚至可能因章法與策略的錯誤,使降本增效反而淪為“降本增笑”。
在降本上,寧德時代的諸多成本管理做法無疑可為業(yè)界提供一定借鑒。事實上,寧德時代的一整套經營管理體系甚至可以向前追溯至1980年代的香港新科(SAE Magnetics),數十年累積的精密產品大規(guī)模制造經驗與先進理念,使其在成本管理上的表現不僅在國內堪稱領先,與LG新能源、三星SDI、松下等日韓巨頭相比也各有千秋,該公司年報中也著重提及,“公司在供應鏈管理、成本控制、技術迭代、客戶合作等方面有較強的競爭優(yōu)勢,在此基礎上公司進一步追求高質量的穩(wěn)步發(fā)展。報告期內,供應鏈管理方面,公司通過聯合開發(fā)、技術輸出等方式加強供應鏈技術賦能、帶動供應鏈降本;積極踐行極限制造,通過新一代拉線及高效運營管理大幅提升生產效率、提高產品質量”。
根據該公司人士介紹,在比重最大的直接材料成本上,寧德時代采用YU指標進行綜合管控,其中Y為產品優(yōu)率,U則是材料利用率,其電池產品YU目標值通常在90%以上,并以此指標牽引工藝迭代、人員作業(yè)優(yōu)化和設備采購維護,如產品工藝工程部通過重點對銅鋁箔卷工藝進行優(yōu)化,實現正極粉料利用率提升。
對標榜“極限制造”、“拉線生產”的寧德時代而言,其設備投資十分巨大,更新換代也相當頻繁,為了管控固定資產折舊成本,公司會持續(xù)盤點清查拉線排產情況,對閑置設備進行評估,其中部分直接選擇變賣,從而可減少折舊費用并獲取流動資金,此外,水電氣熱能耗管控,也是降低固定成本的重要手段。
而在庫存管理上,寧德時代的一大特點就是所謂供應商庫存管理模式(VMI),針對隔膜等部分物料就近在其工廠周邊導入供應商,由供應商承擔庫存風險,一旦寧德時代方面發(fā)出需求指令,供應商則將原料迅速運輸至VMI庫交割貨權,其后根據實際消耗量進行對賬結算,從而大幅減少了寧德時代倉儲成本。
總體而言,考慮到四大主材目前市場行情以及嚴重過剩下可預期的降價空間,在公開市場磷酸鐵鋰電芯0.3元/Wh的價格將有不小的概率成為現實,而在這一價格區(qū)間能否實現正毛利,堪稱對鋰電企業(yè)運營效率的終極考驗,不少在鋰電淘金熱中坐上風口迅速“催肥”的企業(yè),需要對其組織能力與體系能力實現堪稱脫胎換骨的再造,相信成功經受這場洗禮的中國鋰電企業(yè),將在運營效率上實現真正的涅槃。
此外,鐵鋰電芯進入這樣的價格帶,還可能對整個鋰電產業(yè)帶來更為廣泛而深遠的影響,0.3元/Wh電芯價格,意味著電池回收的商業(yè)模式或將被重新審視,而鈉電池的產業(yè)化進程,同樣或將因出乎意料的鋰鈉價格倒掛而出現新的變化。
- 責任編輯: 李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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