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即便談也是明槍暗箭，蔣介石很快就出招了。

南京方面提出兩個方案：甲案是中央軍進駐西安，東北軍和十七路軍撤至陜西西部和甘肅一帶，紅軍仍返陜北，陜西省政府主席委十七路軍方面的人充任；乙案是中央軍進駐西安和關(guān)中，東北軍移駐安徽和淮河流域，十七路軍移駐甘肅，紅軍仍返陜北，安徽省政府主席可委東北軍方面的人充任，甘肅省政府主席可委十七路軍方面的人充任。[10]

這兩個方案暗藏玄機。相同要求是中央軍進駐西安，紅軍回陜北。不同要求是：接受甲案，東北軍、十七路軍和紅軍仍靠攏在一起，“三位一體”不致解體，但只讓十七路軍當陜西省主席，東北軍沒有考慮主席人選；接受乙案，東北軍可移駐較富庶的地區(qū)，可以當安徽省主席，十七路軍到甘肅去，可以當甘肅省主席，但“三位一體”自然瓦解。

蔣介石給楊虎城寫信，勸他接受甲案，用他當陜西省主席；而何應(yīng)欽又給王以哲、何柱國寫信，勸他們接受乙案，駐軍好地方，還有一個主席職位。張、楊內(nèi)部由此分化：十七路軍主張接受甲案；東北軍高級將領(lǐng)雖然公開表示接受甲案，但暗中卻想接受乙案。

但都認為，最主要的是張學(xué)良返回西安，否則其他問題無從談起，尤其東北軍少壯派主張先救張學(xué)良回來。楊虎城派李志剛和東北軍代表鮑文樾去南京，要求張學(xué)良返回西安。[11]蔣介石說：張漢卿來京以后，他自己不愿意回去，你們也不要強迫他回去。然后故意冷淡東北軍代表，向李志剛暗示與他單獨再作一次談話，把鮑文樾氣得獨自先走了。當晚，東北軍一批青年軍官向周恩來提出，只要蔣介石不放張學(xué)良，就同南京決一死戰(zhàn)，并表示對東北軍高級將領(lǐng)主張和平解決十分不滿。[12]

蔣介石與李志剛談話后，讓帶回一封給楊虎城的親筆信。李回西安一下飛機，就遭到東北軍檢查，把蔣介石的信搜出來了。楊虎城得知情況后，馬上召集東北軍和十七路軍高級軍政人員開會，公開宣讀蔣介石的信，又讓李志剛報告與蔣會談情況。蔣信中要把東北軍撥歸楊虎城管，要把他們分開駐防，還要孫蔚如就陜西省主席職，不要做戰(zhàn)爭打算等。東北軍到會人員聽后罵蔣介石背信棄義，也明白蔣介石是想分化他們。

他們決定讓李志剛再去談，接受甲案。李志剛到奉化后又提出讓張學(xué)良回西安，蔣介石說：“我在西安上飛機時，張漢卿要送我到南京來，我勸他不要來，他不聽，一定要來，我也只好聽他來。他現(xiàn)在也住在這里，這一次你可以見見他，你問他是不是這樣。他來南京的時候，由他也由我。但他來到南京以后，要想回去，就不能由他，也不能由我了?！?

張學(xué)良住在雪竇寺，李志剛與他3次吃飯，但有兩次戴笠陪著，不好講什么，唯有一次戴笠不在，李志剛把西安堅決要求他回去及蔣的回答告訴張。張說：“蔣是不會讓我回去的，我回去會增加他不喜歡的力量。請告訴虎城多容忍，要團結(jié)。除非爆發(fā)全面抗日，東北軍還在，并能在東北戰(zhàn)場上發(fā)揮一定作用時，我或者有可能出去，否則我是出不去的?！?

1937年，張學(xué)良與原配夫人于鳳至在雪竇山

晚年的張學(xué)良與趙一荻在臺北北投寓所

應(yīng)當說，張學(xué)良的估計是對的。只要西安三方多容忍，團結(jié)一致，對西北局勢的發(fā)展有利，他自己也有希望出來。

1月底，雙方就甲案討價還價后達成協(xié)議，東北軍開始從前線撤軍。

但歷史發(fā)展往往出乎意料，想走進這扇門卻推開了另一扇門。

因為張學(xué)良暫時回不來，西安內(nèi)部主和、主戰(zhàn)的分歧不斷發(fā)展。1月20日，應(yīng)德田、孫銘九等發(fā)起簽名運動，要求不惜開戰(zhàn)營救張學(xué)良，100多位團以上軍官簽了名，師長們包括有的軍長也簽名同意。周恩來等反復(fù)做說服工作，包括彭德懷、任弼時等也到西安開座談會，講打仗并不利于張先生回來，打仗會引起更混亂的局面等，但思想還是統(tǒng)一不起來。[13]1月27日，張聞天也秘密到西安，與周恩來、博古商討解決內(nèi)戰(zhàn)危機問題。

毛主席給他們致電指出：無論從哪一方面說，主要地從政治方面說，均應(yīng)對南京讓步。全力說服左派實行撤兵（將渭河南岸部隊撤到北岸）。還特別對周恩來、博古強調(diào)：請以紅軍代表資格正式向左派申言，為大局計應(yīng)即撤兵。

但在當日晚上，少壯派的應(yīng)德田、孫銘九、苗劍秋等50余人向周恩來請愿，認為張學(xué)良不回來，東北軍必然會瓦解，要求紅軍支持堅決要求張先生回來的主張，支持堅決不撤兵的主張，如果蔣軍進逼，請紅軍全力幫助打垮蔣軍進攻。周恩來對他們說，要求張先生回來的方法很多，不一定要用打仗的方法，打起仗來容易造成更混亂的局面。苗劍秋流淚大哭說：你們不幫助，我們也要打，是否你們就看著我們讓蔣介石消滅掉？甚至說：你們不幫助我們打仗，咱們就先破裂。孫銘九一面哭，一面跪在周恩來面前不起來，一直到后半夜。[14]

在少壯派的提議下，1月29日，東北軍團以上軍官和主要幕僚40多人又在渭南舉行會議，王以哲因病未出席，董英斌主持。何柱國首先發(fā)言堅持主和，應(yīng)德田等堅持反對和平解決，堅持要張學(xué)良回來再定。最后通過的決議是：在張副司令回來前決不撤兵，中央軍如再進逼不惜一戰(zhàn)。到會的全體軍官在決議上簽了名。少壯派甚至擬定了一份暗殺主和派的名單。

楊虎城思想很矛盾，對前途比較悲觀。他對南漢宸說：張漢卿主張和平解決并親自送蔣到南京，現(xiàn)在差不多可以看出來了，回來希望不大，張的犧牲是差不多了。共產(chǎn)黨主張和平，可以同國民黨、蔣介石分庭抗禮，我是蔣介石的部下，蔣的為人是睚眥必報的，和平解決以后，叫我怎樣對付蔣！所以和平的前途就是犧牲我。[15]

西安事變后，被迫出洋的楊虎城一家

得知這種情況后，毛主席給周恩來、博古發(fā)電說：楊說愿意做我們政策犧牲品，應(yīng)向他說明此政策非我們的，乃張、楊與我們共同的。要提醒他對整個政治前途之自信心，對其他高級干部亦然，經(jīng)過他們?nèi)ヌ嵝阎屑壐刹浚J識自己的前途，并說明我們與他們始終愿在一起，為和平統(tǒng)一御侮救亡之總方針而奮斗。撤兵后蔣如食言進攻，彼時曲在蔣，我們則為最后自衛(wèi)而戰(zhàn)，國人當同情，我們現(xiàn)在作戰(zhàn)則失去國人同情。對東北軍宜以張漢卿主張和平解決電為根據(jù)說話，說明張之意見是正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