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觀察者網(wǎng)專欄作者 梁韋諾】

一、前言

今年是香港回歸祖國二十五周年，是“一國兩制”在香港的實踐的第二十五周年，也是鄧小平首次公開提出“一國兩制”構(gòu)想四十周年。

對此，有人說這象征著中央承諾的“五十年不變”走到一半，也有人比喻今年是“一國兩制”“下半場”的開始。

由于《基本法》第五條訂明“五十年不變”，不少人慣常地把“五十年”看得很重，甚至視為一個“大限”。然而，據(jù)港澳辦前副主任李后和前新華社香港分社副秘書長黃文放的回憶，在制定十二條對港方針政策的過程中，中央一直認為對港政策是“長期不變”，但為了更讓港人和投資者放心，才提出一個年期（先有人提出“三十年”，但大家覺得三十年太短，于是提出“五十年”）。[1] [2]

鄧小平也指出：“一九九七年以后我們談的這一套會不會變？我們說不變。只講不變還是空的……我們先來個五十年不變好不好？五十年夠長了。講五十年比不講年限好，更能使大家放心?！盵3]

鄧小平強調(diào)“五十年”只是“一個形象的講法”[4]，意味著“五十年”在中央眼中從來只是概數(shù)而非確數(shù)，說今年象征著“‘五十年不變’走到一半”并不準確，我們不應(yīng)經(jīng)常強調(diào)50年，凡事都以50年為一個時段來計算，或甚以50年來劃分“一國兩制”的上下半場。

1990年2月，鄧小平與江澤民等同志會見出席中華人民共和國香港特別行政區(qū)基本法起草委員會第九次全體會議的委員。圖片來源：新華社

而且過分強調(diào)“五十年不變”是承諾，反而容易引起誤解，以為中央對“一國兩制”不是抱著積極發(fā)展的態(tài)度，維持“一國兩制”僅僅旨在信守承諾，或認為50年后既然無承諾要守，中央便可馬上改變“一國兩制”。

鄧小平曾說，“一國兩制”會不會變，“核心的問題，決定的因素，是這個政策對不對。如果不對，就可能變。如果是對的，就變不了?！盵5]

今年是“一國兩制”在香港的實踐的第二十五個年頭，即實踐了四分一世紀，的確是個適當(dāng)時機對“一國兩制”的實踐作個小結(jié)，回顧“一國兩制”的實踐經(jīng)驗，探討“一國兩制”的得失。

過去一直有不少對“一國兩制”實踐的討論，站在“成敗”兩極的雙方爭論不斷，卻往往尤如“雞同鴨講”。因此，筆者希望此文可以厘清坊間對“一國兩制”的一些誤解和迷思。

二、判斷“一國兩制”實踐成功與否的兩個客觀標準

經(jīng)歷“修例風(fēng)波”和新冠疫情后，不論是國外還是國內(nèi)，都有不少人揚言“一國兩制”實踐已經(jīng)失敗。當(dāng)有人說“一國兩制”實踐成功時，總會惹來不少質(zhì)疑和批評。況且，中央出手制訂《香港國安法》和完善特區(qū)選舉制度后，特區(qū)政府官員也多番強調(diào)“‘一國兩制’重回正軌”，仿佛在批評過去“一國兩制”脫了軌、失敗了。

事實上，判斷“一國兩制”實踐成功與否，不能單靠主觀感覺，也不是口講說它行就行、說它不行就不行，而是有客觀標準，如鄧小平所言：“我們提出這個構(gòu)想時，人們都覺得這是個新語言，是前人未曾說過的。也有人懷疑這個主張能否行得通，這就要拿事實來回答?！盵6]

在我看來，判斷“一國兩制”實踐成功與否，有兩個客觀標準：

第一，“一國兩制”能否實踐？

第二，“一國兩制”能否實現(xiàn)原來的目的？

第一個標準：“一國兩制”能否實踐？這是基本標準。假如“一國兩制”只是個不能實踐的構(gòu)想，一切便無從談起，而且是要能夠長期實踐，不是到了五、十年后就行不通。

由于“一國兩制”是史無前例的新事物，而且在“冷戰(zhàn)”背景下，資本主義與社會主義長期被視作互相對立、水火不容的兩種社會經(jīng)濟制度，因此鄧小平提出“一國兩制”構(gòu)想時，也受到國內(nèi)外不少質(zhì)疑，認為在一個國家內(nèi)實行兩種不同的社會經(jīng)濟制度，是不可能的事。即使短期內(nèi)能夠勉強維持，長期也一定失敗。

事實上，任何對于“一國兩制”的討論，都必須回到“一國兩制”本身。但回歸至今仍然有不少人搞不清楚“一國兩制”的基本內(nèi)涵，特別是“兩制”，不少人經(jīng)常錯誤地理解為單純的“港人治港”、高度自治，然后視中央一切干預(yù)為破壞“一國兩制”。

事實上，“一國兩制”與“港人治港”、高度自治雖同為中央對港的特殊方針政策，但三者并非同一層次。“一國兩制”是本、是總方針，而“港人治港”、高度自治是政策，如港澳辦前主任魯平所強調(diào)：“為使‘一國兩制’方針付諸實踐，必須采取讓香港人管理香港和允許香港享有‘高度自治’的政策。為了保持香港的資本主義制度，需要熟悉資本主義運作的香港人來管理自己?！盵7]

據(jù)黃文放所言，實行“港人治港”、高度自治的根本依據(jù)是，“一國兩制”要維持香港原有資本主義制度和生活方式不變，但中央考慮到內(nèi)地官員一來不熟悉香港的情況，也不認識資本主義制度的運作，二來對資本主義普遍存在負面看法，所以認為從內(nèi)地派人去管香港一定管不好，加上當(dāng)時中央充分相信港人有能力管好香港，而且由港人自己去管理香港更能讓港人安心，才實行“港人治港”、高度自治。[8]

更常見的誤解，是把“兩制”有差異，理解為“兩制”只講差異，必須維持一切既有的差異，然后衍生出各種奇怪的說法，例如認為多了港人說普通話、寫簡體字，便是破壞“兩制”，變成“一國1.5制”。

又例如，早前因料有暴雨，澳門和珠海宣布翌日停課，而香港沒有跟隨同樣做法，有人稱贊此舉捍衛(wèi)了“兩制”，揚言如果香港也停課，就等如“兩制”被破壞。

鄧小平曾說：“我們的政策是實行‘一個國家，兩種制度’，具體說，就是在中華人民共和國內(nèi)，十億人口的大陸實行社會主義制度，香港、臺灣實行資本主義制度?！盵9]換句話說，“一國兩制”的基本內(nèi)涵是：在中華人民共和國內(nèi)，國家的主體實行社會主義制度，香港、澳門和臺灣地區(qū)維持原有的資本主義制度和生活方式，不實行社會主義制度和政策。

基于這個標準，“一國兩制”實踐成功與否，要看兩方面：

1.“一國”是否出現(xiàn)根本變化，即中國對港主權(quán)發(fā)生變化，無法對港行使主權(quán)，甚至形成名義上或?qū)嶋H上的獨立政治實體等；

2.“兩制”是否出現(xiàn)根本變化，即變成“一國一制”，香港改為實行社會主義制度，或國家的主體改為實行資本主義制度。

1997年中國對港恢復(fù)行使主權(quán)，香港回歸祖國，成為中華人民共和國的特別行政區(qū)，實行原有的資本主義制度。從事實來看，回歸二十多年以來，“一國”沒有改變，國家仍是中華人民共和國，香港仍然屬于中國領(lǐng)土的一部分，仍然是中華人民共和國的特別行政區(qū)。

而且，回歸至今，“兩制”也沒有改變，香港仍然實行原有的資本主義制度，而且運作良好，為國家的社會主義發(fā)展提供了重要的補充作用，并成功維持原有的資本主義生活方式，沒有改為實行社會主義制度，而國家的主體仍然實行社會主義制度，沒有改為實行資本主義制度。在這個標準下，“一國兩制”實踐是成功的，是科學(xué)且可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