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屢屢失守3000點，中國股市到底出了什么問題？股市起伏和經(jīng)濟發(fā)展有什么關聯(lián)？要將中國建設成為一個金融強國，還需要哪些改革突破？

1月6日，第二十八屆中國資本市場論壇在北京舉行，中國人民大學國家金融研究院院長、中國資本市場研究院院長吳曉求在接受和訊網(wǎng)主持人褚琳訪談時提到，在通往金融強國的道路上，資本市場具有戰(zhàn)略的支撐作用。雖然中國的市場生于融資，但一定要長于投資，避免成為資本市場成為投機市場。

此次論壇由中國人民大學中國資本市場研究院、國融證券股份有限公司共同主辦，中國人民大學財政金融學院、中國人民大學國家金融研究院、中國人民大學重陽金融研究院、《應用經(jīng)濟學評論》編輯部特別支持。

中國人民大學國家金融研究院院長、中國資本市場研究院院長、國家一級教授吳曉求接受和訊網(wǎng)主持人褚琳的主題訪談

褚琳：很榮幸參加吳老師的論壇，論壇堅持了28年，中國股市33年，當時怎么想起來做這個論壇，當時的股市是什么樣的狀況？

吳曉求：中國資本市場發(fā)展的歷史有33年。從研究的角度來看，我大概從1993年開始轉向資本市場研究，迄今已有30年了。之前我研究的是宏觀經(jīng)濟，1993年在中國人民大學當上教授后，學術上有些迷茫，不知道下一個研究目標是什么。宏觀經(jīng)濟研究我做的還是比較扎實的，再往下做研究似乎空間不大，后來不經(jīng)意轉向了金融和資本市場的研究。研究轉向后，我認為要創(chuàng)建一個交流平臺，讓業(yè)界、學術界、監(jiān)管部門一起探討中國資本市場發(fā)展。

1997年1月11日第一屆中國資本市場論壇在北京亞運村國際會議中心召開了。第一屆論壇寧吉喆主任就參加了，并做了很好的發(fā)言，當時，他還是發(fā)改委（國家計委）的一位處長。從那時開始，堅持了28年，這可能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一件事情。除了要做研究交流平臺外，很重要的還是想引導社會，因為資本市場在當時的中國大家并不理解，甚至被誤解為“投機的場所”。實際上，資本市場發(fā)展是中國金融改革的基礎平臺，需要把這種理念傳播出去。學者做專業(yè)啟蒙教育是其責任，正是本著這樣的想法創(chuàng)立了這個論壇。

當時我還很年輕，30多歲，不像現(xiàn)在，有點年紀大了。那個時候黃達校長很支持這個論壇，一直都參與，厲以寧教授、董輔礽教授、蕭灼基教授、王傳倫教授、胡乃武教授、周升業(yè)教授等一大批學界前輩來到了這個論壇，歷任中國人民大學的校長和書記都到這個論壇上表達支持，從劉鴻儒主席開始，歷任證監(jiān)會的主席或者副主席來講過話，今天在會場上的光紹兄在證監(jiān)會任副主任期間多次來到論壇演講，表達支持，年輕一代的教授就更多了。

我開始的初衷是，做一名啟蒙的學者，在中國做啟蒙教育很重要，中國需要文明的啟蒙教育，金融和資本市場也是這樣的。有的時候我們的理解太落后了。思想如果落后，就很難有發(fā)展。這就是我創(chuàng)立資本市場論壇的初衷。

褚琳：剛才您說到，有一批學者，包括證監(jiān)會領導都一路支持您，這個論壇見證了中國資本市場的成長歷史，您從青年時期就投身做這件事情，后排很多年輕人的年齡可能還沒有這個論壇的時間長。您還記得1997年的時候，中國股市是什么樣的嗎？當時想到28年后中國股市是什么樣的嗎？

吳曉求：當時我們對市場都很有信心。2001年我提出了中國要成為一個偉大的國家，金融必須強大，金融強大是市場的強大，即資本市場要成為國際金融中心，我們要努力把上海打造成全球新的國際金融中心，這是歷史的必然。從時間角度看，也輪到中國成為全球的金融中心，當時的確有這樣的夢想。

28年來，每年我和我的團隊都會寫一本書，核心是圍繞著中國資本市場如何建設，如何改革，如何發(fā)展，如何能把中國資本市場建設成全球金融中心，這的確是我心中的夢想。在《夢想之路》那本書的扉頁，就寫上了，把中國資本市場建設成全球新的金融中心是我一生的夢想和追求這樣的愿景，這是推動我這些年來辦論壇做研究的重要動力。

褚琳：不久前中央金融工作會議提出了把中國建設成金融強國，這是第一次在這樣規(guī)格會議上提出來的。股市在金融體系中起到非常重要的作用，您認為，股市在建設金融強國的核心訴求上能起到什么樣的作用？

吳曉求：中央金融經(jīng)濟工作會議內(nèi)容非常豐富，其中有兩點讓我非常興奮：一是，第一次提出要把中國建設成金融強國，今天的中國是金融大國，但不是金融強國；二是，充分肯定了資本市場的作用，強調(diào)“充分發(fā)揮資本市場的樞紐作用”，既然是樞紐作用，就意味著在現(xiàn)代金融體系中起著基石和核心的作用，有非常強的輻射力。

在建設金融強國中，資本市場具有非常重要的戰(zhàn)略價值。以往我們把資本市場定位于融資功能，1990年前后中國企業(yè)面臨很大的危機，到市場上去融資，雖然中國的市場生于融資，但一定要長于投資。只融資，不關注企業(yè)有沒有成長性，市場就不可能成長，市場就會成為投機的市場。中國資本市場一定要從融資市場轉向投資市場，這實際上彰顯了資本市場價值，要充分發(fā)揮資本市場是樞紐作用，我們一定要從這個角度理解資本市場的戰(zhàn)略價值。

我們離這個目標有相當大的差距，我們要對標資本市場發(fā)展。只有對標才能找到差距，只有研究今天的問題才能找到改革的重點。我們要看到過去30多年間中國資本市場的作用，我們從那么落后的體制把資本市場建起來很不容易，我們不能總停留在回憶中。

用更高的目標看，今天要更努力，要反思這個市場究竟出了什么問題？改革的重點在哪里？發(fā)展的目標在哪里？金融強國實現(xiàn)的路徑設計很重要。我們有一個特點就是喜歡定目標，目標宏大，但不太重視路徑的設計。從今天到目標的實現(xiàn)是要架橋的，要有路徑設計，要翻過險峰，要過草地的，設計路徑是我們的工作重點。我認為，目標很重要，路徑設計更重要，路徑設計挺復雜，路徑設計涉及到對今天的認知和對未來目標的理解。

褚琳：剛才您提到金融強國不是說規(guī)模有多大，發(fā)揮股市的樞紐作用是從融資市場轉型到投資市場。的確，這些年來中國資本市場與中央對金融強國期盼的樞紐作用和投資者的期盼，差距還是挺大的。您當時有一個夢想之路，當看到中國股市第一次突破三千點的時候，有何感受？今天是不是又回到夢開始的地方了。您的夢想是五千點還是六千點？

吳曉求：我一般不討論指數(shù)問題。

褚琳：主要討論路徑問題。

吳曉求：只要理念正確，制度設計好，規(guī)則是公正的，應該可以達到我們理想的目標，我們現(xiàn)在的核心是制度有問題的，制度設計和理念有問題。理念不正確，設計的制度就會有問題，規(guī)則也有問題，因為我們的理念是融資，是為企業(yè)上市融資提供便利，過去是為國有企業(yè)解困融資提供便利，當時國有企業(yè)的工資都發(fā)不出來，到這個市場上融資發(fā)工資，這種理念不正確，投資者的錢是要回報的，不是公益的，也不是普惠的，是需要回報的。

現(xiàn)在融資的理念有升級版了，市場要為高科技企業(yè)融資提供便利。我不認為為企業(yè)上市融資提供便利這個理念是正確的，在中國，資本市場是生于融資，但一定是成為投資。要研究什么樣的產(chǎn)業(yè)結構，什么樣的上市公司能夠讓市場成長起來，當然是高科技企業(yè)。去年我和研究團隊寫了一本書，《資本市場成長的邏輯：金融創(chuàng)新與高科技企業(yè)的耦合》，資本市場與高科技企業(yè)有天然的基因匹配。資本市場及其前端的PE、VC、天使投資都是孵化高科技企業(yè)，孵化成熟了就進入市場，市場就有成長的源泉。

美國市場總在不斷成長，我們總是說它有泡沫，前年和去年都有人說它有泡沫，但是它仍在不斷成長，因為它的高科技產(chǎn)業(yè)的成長在支撐著市場的成長，所以，理念很重要。我們市場發(fā)展的理念要轉過來，制度、政策、規(guī)則的設計轉向投資市場，轉向社會財富管理的市場。投資市場必須保證市場的透明度，所以，我不太提究竟多少點合適。我認為制度合適了，理念合適了，市場該到哪里就一定會到哪里，一定要相信市場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