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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鳳雅事件:雙輸?shù)膼?/h3>
關鍵字: 王鳳雅王鳳雅爺爺小鳳雅事件絕對不能動的家底
后來,是親戚提醒,楊美芹才想起可以在網(wǎng)上籌錢。之前她聽說村里有人生大病,用過一個叫“水滴籌”的平臺讓人捐錢。
“都是沒辦法了才用這個,籌錢的都是家里實在有困難的?!兵P雅的爺爺蹲在地上,嘆氣說。
因為只上過小學一年級,楊美芹只能認識簡單的漢字,但不會寫字。她讓鳳雅的小姑幫忙申請了水滴籌,然后在11月3日正式提交。
在鄭大一附院拿到診斷報告后,水滴籌開始正式生效,籌款鏈接很快在村子里擴散開來。
一直到11月29日,楊美芹看到水滴籌的籌款已經(jīng)幾乎不再上升,就提前提現(xiàn),共12373元。
在此期間,鳳雅的病情又出現(xiàn)惡化。右眼周圍紅腫明顯,有時一整天都不吃飯。楊美芹發(fā)現(xiàn)鳳雅的左眼視力也開始變差,她當時拍攝的一張照片里,在閃光燈的照射下,鳳雅左眼的大部分瞳孔已經(jīng)變白。再往后,她發(fā)現(xiàn)鳳雅已經(jīng)開始走不好路,會突然摔倒。她把鳳雅放進一個兒童推車里,在往后的日子里,除了病床,鳳雅幾乎再沒能離開過那里。
鳳雅有一個比自己小一歲半的弟弟,他在出生時就患有唇腭裂,那時他做了手術還在恢復期。為了照顧兩個患病的孩子,楊美芹讓3個大點的姐姐“少吃一點”,“給老四老五買好一點的奶粉”。
楊美芹的4個孩子在三輪車里玩耍
有時她會帶鳳雅去鎮(zhèn)上的超市,買些“奢侈”的零食和玩具。鳳雅吃到了自己從沒吃過的漢堡,甚至擁有了一臺自己一直想要的電子琴。這臺琴花費了楊美芹300多元,在此之前,她給孩子買回的玩具不會超過20元,還要5個小孩共同分享。
鳳雅一直沒機會彈奏這臺屬于自己的玩具,直到現(xiàn)在,那臺電子琴仍然躺在堂屋的桌子上,上面覆蓋著雜物,沒有人聽到過它的聲音。
善款消耗很快,沒到春節(jié),籌來的1.2萬多元就所剩無幾。錢是困擾這個家庭的最大問題。鳳雅的爺爺原本是村里的“體面人”,在這個被外界稱為“雜技村”的地方,爺爺年輕時曾帶著6個女兒行走江湖,在15年前就蓋起了村里的第二棟兩層小樓。
6年前,因為腦梗,他不得不回到家,花去了6萬多元治療費。他說現(xiàn)在他的收入只有每年14畝地糧食換來的2萬多元,和鳳雅奶奶在建筑工地賺來的1萬多元。
這些錢大多都花在了楊美芹的5個孩子身上,“一個月奶粉錢都要5000多元”。
他承認自己還有最后的保留,那是他“絕對不能動”的家底——他還有個19歲的小兒子,現(xiàn)在還沒有結婚。
去年,兒子交了個女朋友,“個子又高人又漂亮”。在談婚論嫁時,對方提出16萬元彩禮的要求。這遠遠超出了鳳雅爺爺?shù)某惺苣芰Γ詈髢鹤又鲃犹岢隽朔质帧?
“說實話,我真是對不起我這個兒子?!兵P雅爺爺流著眼淚,聲音顫抖。
在當?shù)剞r(nóng)村,父母最大的責任就是給兒子完成婚事。沒有人質(zhì)疑這一點,覺得它是“天經(jīng)地義”。它甚至成為一條標準,來衡量父母是否稱職。
“現(xiàn)在農(nóng)村就是這行情,結婚就得有房有車有彩禮。”村支書張安會說。
村子里有很多新蓋的樓房,村民說,這些都是年輕人結婚用的“新房”,即使不在家住,房子也要蓋,“我們這都是這樣?!比绻l沒給兒子娶來媳婦,“在整個村都抬不起頭”。
鳳雅爺爺不想讓自己再對兒子愧疚,決定給兒子添置一份結婚的“必需品”。今年春節(jié)過后,他要求幾個女兒湊錢,“自己也拿出一部分”,給兒子買了輛小轎車,“一共十幾萬元”。
對于一個時日不久的孫女和還沒結婚的兒子,他選擇了后者。最近,他蹲在自己家門口抽著煙,聲音平靜地向記者講述當時做出的這個決定。
我堅信人性是經(jīng)不起錢的考驗的
水滴籌的善款用完后,楊美芹說自己賣掉了存了半年的玉米,一共3000多元,但也很快花完。后來她把鳳雅交給爺爺照看,自己去鎮(zhèn)上賣別針,“一個月能賺200元”。
春節(jié)時,村里的年輕人都從外地回來。楊美芹仍然每天都帶著鳳雅去村診所輸液,她發(fā)現(xiàn)村里的男男女女都喜歡在手機上看視頻。別人告訴她,那是火山小視頻,“在上面發(fā)什么都可以換錢”。
那時楊美芹正為錢發(fā)愁,很快就自己開通了賬號。一開始她模仿鄰居家媽媽,看別人拍自己女兒做饅頭,玩泥巴,她也把自己5個孩子玩耍的視頻傳到網(wǎng)上。她每天發(fā)四五條照片或視頻,最多能收入20元,“也能補貼家用”。
鳳雅也被拍到視頻里。后來有人在視頻下評論,告訴她:“你女兒看起來病得挺重的,可以把手機號、微信號留在網(wǎng)上,讓大家?guī)蛶湍??!?
楊美芹說自己并不知道屏幕那邊的“粉絲”都是什么人,但她覺得“他們都想幫我,肯定是好人。”
公布號碼后,微信里很快有100多人加她好友,很多人都給她發(fā)了紅包。她也被拉進各種微信群,有人在群里讓她買藥,有些群為她出主意,想讓鳳雅接受更好的治療。求助的信息很快還傳到了幾個愛心人士的微信群里。
那個群里的成員都是在空閑時間幫助受困兒童的愛心人士?!拔覀円疹欁约旱暮⒆?,也有自己的工作,然后才能兼顧公益。”一位群成員王夏(化名)告訴記者。
王夏發(fā)現(xiàn),去年以來,她們在火山小視頻、快手等視頻平臺上發(fā)現(xiàn)的“救助目標”越來越多?!皩I(yè)的兒童公益機構太少,輻射面很有限,很多需要救助的兒童都不能覆蓋到?!蓖跸慕忉屨f,“像我們這樣的群體,就是找到那些還沒被覆蓋到的兒童,然后幫他們聯(lián)系上對應的專業(yè)公益組織。”
但這次看到鳳雅的信息后,王夏猶豫了。她看到楊美芹發(fā)起過水滴籌,又在視頻里看到了仍然躺在家里的鳳雅,經(jīng)驗告訴她,這個家庭要謹慎。
“我堅信人性是經(jīng)不起錢的考驗的?!蓖跸恼f這是她參與這么多年愛心活動后,總結出的最大的經(jīng)驗教訓。她說自己對一切個人籌款的項目表示警惕,“群里幾乎每一位愛心人士,都經(jīng)歷過詐捐、騙捐的事情,大家都被騙怕了。”
王夏決定對楊美芹做更多“調(diào)查”,再決定要不要幫她。
那時,寄希望于拍視頻換錢的楊美芹,在粉絲的提醒下開了直播?!爸辈ビ腥私o你刷禮物,比這個賺錢”。
她記得第一天直播時,有1000多名觀眾,給她刷了100多元的“玫瑰”。這是她直播期間最大的一筆收入,她沒想到,往后的日子里,事情會完全失控。
鏡頭里,有時其他幾個孩子會很開心地玩耍。這時彈幕里就有人質(zhì)問她:“你女兒都病成這樣了,你還拍你兒子這么開心的視頻,背景音樂還這么歡快,你還有良心嗎?”
楊美芹說自己害怕了,在以后的直播中,開始只拍鳳雅,“怎么苦就怎么拍”。
愛心人士在直播里看到,楊美芹每天在視頻里哭訴,流著淚哀求網(wǎng)友“我的女兒是癌癥晚期,大家?guī)蛶退?。而鳳雅躺在小推車里,一動不動,眼睛的病狀一天比一天嚴重,直到眼球完全突出,“眼眶腫得像個雞蛋”。
有愛心人士問她,“大醫(yī)院是不是真的不給看了?”楊美芹在直播里回應:“我把單據(jù)都給拿過來,你們等著,明天下午3點我還在這直播,你們都給我等著。”
“我真是看不下去了?!币粋€愛心人士對王夏說,她忍受不了楊美芹的表演,更不忍心看著孩子的狀況每天都更嚴重,卻拖著不去治療。
“我們看著心痛啊,3歲的小孩已經(jīng)懂事了,你當著她的面說她是癌癥晚期,對孩子是什么傷害?”王夏哭出聲說。
她們把楊美芹拉進微信群,有人勸她趕快去大醫(yī)院給孩子治療,但楊美芹說孩子已經(jīng)晚期,不想再折騰,只想“保守治療”。有人言辭激烈,“你這樣放棄孩子,不配做母親!”
楊美芹告訴記者,這些話激怒了她,所以退出了群聊。
參與此事的愛心人士否認了這一說法,稱從沒責備過她,只是不斷勸她求助公益機構,“但她說跟家屬商量后,就退了群。”再拉她入群時,卻發(fā)現(xiàn)她設置了拒絕入群。
楊美芹說自己當時已經(jīng)足夠屈辱,她覺得直播鳳雅就像乞討,整天哭著喊著說自己有多苦。她不想這樣,但又沒有別的辦法。
后來她聽網(wǎng)友勸說,第二次申請了水滴籌。這些事她都沒敢告訴公公,“怕丟人”。
楊美芹與愛心人士的矛盾,在第二次水滴籌提現(xiàn)后徹底爆發(fā)。在籌款達到2.3萬多元時,她提前提現(xiàn),“當時每天還有400元左右的錢進來”。
“我覺得這些錢夠鳳雅去大醫(yī)院再看看了,看看有沒有好點的保守療法。”楊美芹告訴記者。
3月14日,楊美芹和婆婆一起帶著鳳雅到縣醫(yī)院檢查。結果醫(yī)生告訴她們,鳳雅已經(jīng)出現(xiàn)梗阻性腦積水,腫瘤也已經(jīng)轉(zhuǎn)移到顱內(nèi),醫(yī)院沒有治療的條件,建議轉(zhuǎn)診到上級醫(yī)院。
回家直播時,她告訴網(wǎng)友在醫(yī)院的情況。幾個觀眾馬上與她爭吵起來,她們質(zhì)疑楊美芹拿到善款,卻放棄鳳雅的治療。爭吵逐漸升級,雙方互不相讓,最終演變成詛咒、謾罵。
在一些愛心群,開始有愛心人士組織要去鳳雅家,勸楊美芹帶孩子去大醫(yī)院接受更好的治療。小馬有幾次去“一線”解救孩子的經(jīng)歷,這次事件上,她比較積極。
王夏并不同意這次“到一線”的行動,她判斷這很可能又是個“騙捐”的家庭,有更多孩子需要幫助,不要把有限的力量浪費在注定徒勞的工作上。但她并沒有權力發(fā)號施令,她知道,有人一定要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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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責任編輯:馬雪
- 最后更新: 2018-05-30 11:4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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