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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富汗國博館長:博物館現(xiàn)在保住了,但還在等塔利班會怎么說
最后更新: 2021-08-27 19:14:03過去20年,藏品安然無恙
拉西米從喀布爾大學考古學專業(yè)畢業(yè),在美國賓夕法尼亞大學念完碩士。畢業(yè)那年,他制作了一幅地圖,將阿富汗所有重要的考古遺址都標注在上面?!斑^去20年,我們取得了非常多的成績,我們讓部門運轉起來,讓工作人員提升了能力,對公眾開放了博物館,也增加了更多藏品?!崩髅赘嬖V《中國新聞周刊》,“最重要的是,我們將藏品保護得安然無恙。”
2001年塔利班政權解體,2004年阿富汗新政府成立,當年阿富汗國博重新開放。在20年相對和平的環(huán)境里,阿富汗文物領域人士重新恢復起考古、展覽、文物修復、國際交流等各項工作。
2019年6月,阿富汗國博邀請清華大學藝術博物館和北京鑒鐘展覽團隊訪阿,兩國同行充滿期待地談起未來的合作計劃,談得最成熟的是艾納克文物展。艾納克遺址是近十年來阿富汗最重要的考古發(fā)現(xiàn),一座2600年前的佛寺重見天日,出土文物僅在捷克展過一次,更多精品還沒有集中展出過。但后來,疫情來了,戰(zhàn)爭又來了,這件事就擱置了。
那一次,中國訪問團隨阿富汗同行去了很多著名遺址,最遠到達潘杰希爾——正是當前阿富汗副總統(tǒng)薩利赫和反塔利班戰(zhàn)士馬蘇德之子艾哈邁德·馬蘇德準備與塔利班抗爭到底的地方。清華大學藝術博物館策展人談晟廣記得,潘杰希爾都是山地,只有一條沿著河流的路,水流湍急,易守難攻。談晟廣與阿富汗同行說起90年代,他們的回憶非常痛苦,“什么也沒干,什么也干不了”。當時國家博物館都被炸毀了,機構也不復存在。
阿富汗文化遺產在過去20年里,經(jīng)歷了從廢墟中重生的艱難歷程。1996年在喀布爾和其他幾個主要城市掌權之后,塔利班一直未獲聯(lián)合國承認。塔利班對此耿耿于懷,1997年發(fā)出警告,威脅要摧毀巴米揚的“異教神像”。2001年,隨著聯(lián)合國安理會表決通過對塔利班的制裁,塔利班隨后發(fā)動報復行動,炸毀了兩座巴米揚大佛,以引起國際社會的注意。
兩座佛像已有1500年歷史,在砂巖峭壁上雕刻而成。西大佛高55米,東大佛高38米,建成時是世界最高的兩座佛像,云岡石窟最高的造像為17米。兩座宏偉的佛像,使得巴米揚成為佛教徒心中的圣地。公元629年至630年間,大唐玄奘法師也曾來到巴米揚朝圣。
“由于特殊的地理位置,阿富汗是文明的交匯點和文化的大熔爐。阿富汗文化遺產重要性的一個方面在于,它在某種程度上反映了世界歷史,因為在整個古代世界都產生了影響?!崩髅渍f。
淪為“帝國墳場”之前,在幾千年的時間里,阿富汗曾是世界文明的十字路口,是歐亞之心,是絲綢之路的必經(jīng)之地。這一點在佛教藝術的發(fā)展軌跡中,體現(xiàn)得尤為清晰。
在阿富汗東部和巴基斯坦東北部誕生的犍陀羅藝術,是佛像藝術發(fā)源的關鍵一步。包括犍陀羅地區(qū)在內的中亞,公元前1世紀末被希臘亞歷山大王征服,推行希臘化政策。當公元1、2世紀佛教自南亞傳入后,佛教文化在這里受到希臘文化的影響。最重要的影響是希臘為神造像的傳統(tǒng),開啟了佛教的“造像運動”。犍陀羅藝術向東傳入中國后,又被敦煌、云岡等佛教石窟所吸收,塑像中出現(xiàn)了波浪式的卷發(fā)、高聳的鼻梁等典型希臘形象。
阿富汗曾是佛教從印度向中亞、西亞和中國傳播的重要樞紐,除了全球規(guī)模最大的佛教石窟群巴米揚石窟,近一百年的考古中,還發(fā)現(xiàn)了犍陀羅風格的哈達佛寺、艾納克佛寺,以及貴霜王朝夏都貝格拉姆遺址等重要遺跡。玄奘曾在《大唐西域記》中描繪過“佛國”弗栗恃薩儻那國,一些考古學家認為,已經(jīng)消失的“佛國”可能就在阿富汗境內。不過,自阿富汗1200年前改信伊斯蘭教后,這些佛教文物不再具有宗教功能,成為文化遺產。
2017年,蔣瑞霞第一次到阿富汗訪問,就去了巴米揚。她當時看到的,只有兩個巨大而空洞的佛窟。東大佛兩側山體內開鑿了臺階,向導帶他們順著臺階攀登,兩側能看到一層層的石窟群,層層疊疊十分壯觀。爬到山頂,是東大佛佛頭所在位置,可以瞭望喀布爾河谷,更遠處就是橫貫阿富汗的興都庫什山?!胺浅?上?,巴米揚是犍陀羅文化最輝煌的頂峰,現(xiàn)在再也看不到了。阿富汗是文明的十字路口,這非常純粹地體現(xiàn)在巴米揚?!彼嬖V《中國新聞周刊》。
除了著名的東西兩座大佛,巴米揚石窟還有數(shù)百個小石窟,里面曾有精美的佛像和壁畫。這些石窟在戰(zhàn)爭中被一一摧毀。蔣瑞霞連看了二三十個石窟,只剩拱券之類的建筑構件?!凹词故裁炊紱]有,還是讓人肅然起敬?!彼貞浀?。此時,巴米揚大佛已經(jīng)用鐵柵欄和鐵門圍了起來,有專門的文保人員看護。
2014年和2017年,北京大學考古文博學院博士劉拓曾兩次深入阿富汗探訪古跡,拍攝文物照片。他看到,阿富汗文化部門對于文物保護有整體性的舉措,他在很多城市的文物建筑上,都看到政府統(tǒng)一頒發(fā)的文物牌。在喀布爾、赫拉特這樣的大城市,文物牌多達幾十處。牌子上用英文和當?shù)匚淖謱懼奈锝榻B,還畫著剖面圖。
他去往阿富汗國內的兩處世界文化遺產——位于巴米揚省的巴米揚石窟和古爾省的賈姆宣禮塔。這兩處遺址都十分偏僻,但也有專門的文管員和軍人看守。賈姆宣禮塔距離古爾省省會有五小時車程,周邊一片荒蕪,文管員就獨自住在塔下一個孤零零小屋子里?!安恢浪趺磮猿窒聛淼?,就愿意這么守著?!眲⑼卣f,他們面臨的主要危險是人身安全。
阿富汗兩處世界文化遺產之一賈姆宣禮塔。攝影/劉拓
全球巡回的阿富汗名片
阿富汗政局動蕩以后,一些中國人想起前幾年在中國巡展的阿富汗文物,擔憂它們的安全。那批由231件套珍寶組成的阿富汗文物展團,曾在法、意、荷、美、加、德、英、澳、日、韓等國20多家博物館巡展。2017年3月登陸中國后,在北京、敦煌、成都、南京、香港等多地亮相。
據(jù)拉西米說,這批文物目前安好?!拔艺J為阿富汗珍寶的國際巡展,在提高阿富汗文物關注度方面發(fā)揮了關鍵作用?!崩髅讓Α吨袊侣勚芸氛f,“現(xiàn)在更多的人因此知道,阿富汗在地理、歷史、文化上是個多么重要的國家,未來有望提升我們的旅游業(yè)?!?
這批文物的全球巡展進入中國后,曾被一些人稱為“國寶流浪”,賦予其躲避戰(zhàn)亂、無家可歸的悲壯色彩,而國際巡展則被認為是“接力保護”的感人之舉。“那是我們一些人的一廂情愿?!闭勱蓮V評價這一說法,“阿富汗方面表達了好幾次反對意見,對他們來說非常傷自尊?!逼鋵嵤聦嵳孟喾?,文物巡展正值阿富汗局勢平穩(wěn)年代,這是他們在和平時期展開的一項文化交流,希望重新塑造阿富汗的國際形象。
這批文物在北京故宮展覽時,大展被命名為“浴火重光”,準確地描述了這些文物過去幾十年的經(jīng)歷。1989年,伊斯蘭圣戰(zhàn)組織抵抗蘇聯(lián)入侵軍隊,喀布爾局勢非常嚴峻,阿富汗國博決定將文物按等級分散保存,第一、第二、第三級文物分別被保存在位于總統(tǒng)府的中央銀行保險庫、信息文化部和國家博物館。這個策略十分有效,第一級文物因此被完整保護了下來。拉西米曾在中國講過這段故事,他說,有傳言說文物被蘇聯(lián)人掠奪了,被伊斯蘭圣戰(zhàn)組織變賣了,或者被塔利班搶走了,但實際上他們都沒有動過這批一級文物,“因為沒有人知道保存在哪里”。
2004年,阿富汗新政府建立后,中央銀行保險庫里的一級文物重回國家博物館。法國總統(tǒng)雅克·希拉克聽聞,表示希望能在法國展出,這就是巡展之旅的開端。之后,很多國家相繼提出展覽意愿。
“一開始,我們并沒有打算在世界巡展。”拉西米說,但他們愿意向世界展示這批文物,以傳播阿富汗的文化和歷史,所以一一回應了各國的邀請。這些文物意外地在全球巡回了13年,2020年才回到祖國。當這些文物回國之前,很多阿富汗國博年輕的工作人員都沒有見過。
不過,在這些一級文物之外,更多的阿富汗文物都遭遇浩劫,國博被多次劫掠,館藏的10萬件物品損失了70%。塔利班在1996年至2001年執(zhí)政期間,對博物館里的佛教文物進行了大舉破壞。他們進入博物館保險庫,砸毀任何帶有人和動物形象的文物,其中包括大量佛像。
- 原標題:專訪阿富汗國博館長:博物館現(xiàn)在保住了,但還在等塔利班會怎么說
- 責任編輯: 林鈴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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