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其中，“天下一家會”事件造成的影響最為嚴重。1967年在熊本縣上益城甲作町，一個叫內村建一的人建立了一家叫“天下一家會”的組織，又名第一相互經濟研究所。該會以“投資2080日元，吸收4名子成員，最終可獲得102.4萬日元”為口號，全盛時期蠱惑了將近2%的全日本人口（180萬會員），可以說是日本歷史上涉案人口最多的傳銷案件了。[14]

該組織的活動方式非常簡單：準備好2080日元，1000日元寄給組織指定的上線，剩下的1080日元寄給組織，然后再發(fā)展4個下線，讓他們做和自己一樣的事。之后，下線繼續(xù)發(fā)展下線，一共發(fā)展五輪，4人→16人→64人→256人→1024人，如果發(fā)展順利的話，會員可以從每個下線手里獲得1000日元，這樣最終自己可以獲得1024×1000＝102.4萬日元。

和所有的傳銷組織一樣，理念聽上去簡單且非常美好，但經不起一點點推敲。新會員只能供給一個上線，而每個會員需要1024人供給，也就意味著每加入一個新會員，就多了1023個會費缺口，而這個缺口只能由不斷擴大的底層會員來填滿。每個人都想發(fā)財，每個人又都不想成為擊鼓傳花的最后一棒，即使有會員發(fā)現不對，為了彌補損失達成目標，大家也都建立起了某種默契，努力蠱惑更多的人參與，但其實肥的只有金字塔上面的成員。

內村建一購買的私人飛機

于是乎，不到一年時間，老鼠會規(guī)模就擴大到180萬人，本部收到了1億多的會費。膨脹的內村建一在熊本建了個8層高樓當作組織本部，購買了5架私人飛機，名車更是不計其數，更在國內收購了多家旅館開始進行多邊經營。同時隨著“天下一家會”對于傳銷理解的加深，為了加速斂財，他們企劃了更多的大大小小活動，會員費4萬日元到10萬日元不等，但本質上玩的還是老鼠會那套。直到1971年熊本國稅局以“涉嫌違反所得稅法”之名對“天下一家會”進行強制調查，同時媒體大幅度曝光，內村本人也被熊本地方檢查廳起訴，會員的吸納活動才慢慢停下腳步。

一波又一波的傳銷浪潮

第二股傳銷浪潮產生于1980年代。由于第一股風潮帶來了許多社會問題，釀成了眾多家庭悲劇，日本政府也亡羊補牢在1976年推出了《訪問販賣相關法律》用來限制傳銷活動?！坝摇币搽S著這套法律的實行漸漸地淡出了人們的視線。但坦白說，這套法律仍然存在不少漏洞，加上監(jiān)管力度慢慢減弱，當年的“御三家”相關從業(yè)者避過風頭后，在經濟高度成長的80年代開始死灰復燃，不少傳銷活動者重操舊業(yè)。

這其中，影響最為惡劣的非豐田商事的黃金買賣騙局莫屬。[15]1981年，日本黃金進口量非常大，黃金價格也水漲船高，當年日本民眾們搶購黃金期盼升值。而同年成立于大阪的豐田商事見到此情形動了歪腦筋，在公司擺設了堆積如山的假黃金，再通過已被訓練成乖巧子女形象的年輕員工去聳動原本就有投資欲望的老年人們。老人們買了豐田商事的“黃金”后，員工們繼續(xù)吹風：“阿伯/阿婆啊，黃金放在家里不安全，不如還放在公司里寄存吧，我們也不讓您白存，每年給您10%的分紅，您隨時也可以取走黃金?！?

好一招空手套白狼。判斷力不高的老人們，一看是大名鼎鼎的“豐田”公司（其實和Toyota豐田汽車完全沒有關系，就是借名氣讓人降低防備），身邊又有“子女”們噓寒問暖，熱情招呼，再加上本就旺盛的投資欲望，10%的分紅誘惑與黃金存儲的合理借口，不少老人都毫不猶豫地拿出了畢生的積蓄。

資金源源不斷而來，豐田商事也愈發(fā)貪婪，憑借財力他們請來了當紅明星，利用明星效應來增強公司黃金買賣的可信度。受到廣告影響，逐漸地，投資者從老年人群延伸更廣的群體。只要有存款，大家都愿意來投資。這其中不是沒有人想退出，但那些想賣掉黃金的人，總是會被伶牙俐齒，訓練有素的員工給勸退，他們給投資者畫了一個又一個的“金價繼續(xù)上揚”的大餅。

當時被直播殺害的豐田商事社長

可紙最終包不住火，隨著金價回落，要退款的人逐漸增多，豐田商事實際上根本沒有黃金儲備，收斂的金錢也不見蹤跡，公司根本付不出錢，事件如同火山爆發(fā)。經最后認定，受害人共有3萬多名，被騙金額約2000多億日元。最終豐田商事的社長也被一位憤怒的投資被害人在電視直播中殺害，但2000多億的資產去向成了未解之謎，救濟被騙老人成為了80年代的社會議題。[16]

此事之后，日本政府嚴格修訂了《訪問販賣法》，傳銷活動的危害也通過大眾傳媒的傳播滲入到大部分日本民眾的意識里，傳銷風潮開始降溫?？珊镁安婚L，隨著日本經濟泡沫破滅，經濟成長萎靡，傳銷活動再次在規(guī)避了修訂法的所有條件后，再次變種，變得更加隱蔽，又在1990年代后期出現了第三股傳銷浪潮，據不完全統(tǒng)計，這一時期全國共誕生了2萬個以上的類傳銷組織。但由于政府在這段時間里也頻繁修法，彌補法律空缺，使得這段時間并沒有出什么大案，大多都只是小打小鬧。

回顧日本的傳銷歷史，可以說也是一個政府與傳銷組織，法律與人性的惡之間斗智斗勇的歷史。每當經濟出現高漲期，低落期，投資機遇期，都是傳銷活動蠢蠢欲動的時期?，F如今，互聯網金融勢如破竹而來，在國際社會上普遍不看好虛擬貨幣的背景下，日本又是明確支持比特幣之類虛擬貨幣的國家，加上去年跌破眼鏡的倍化成長表現，做個大膽的猜測，不少傳銷組織又要打互聯網金融的主意了。

貪婪的人性，加上發(fā)熱的頭腦，不法分子再給編織個坐地生財的美夢，這個東洋的傳銷大國不是不可能再次誕生幾起世紀大案的。同樣的，而遠比日本人口更多，經濟成長速度更高，比日本轉賬支付系統(tǒng)便捷，民眾熱情更容易被挑起的中國，也應該深以為戒，未雨綢繆。

注釋：

[1]http://www.japanlife-net.co.jp/

[2]http://www.tsr-net.co.jp/news/analysis/20180110_01.html

[3]https://jp.reuters.com/article/idJP2018011201001667

[4]https://ja.wikipedia.org/wiki/%E3%82%B8%E3%83%A3%E3%83%91%E3%83%B3%E3%83%A9%E3%82%A4%E3%83%95

[5]http://ehsb.hsw.cn/shtml/hsb/20171228/671906.shtml

[6]https://ja.wikipedia.org/wiki/%E9%80%A3%E9%8E%96%E8%B2%A9%E5%A3%B2%E5%8F%96%E5%BC%95

[7]http://www.no-trouble.go.jp/what/

[8]http://finance.people.com.cn/n1/2017/1228/c1004-29734486.html

[9]https://baijiahao.baidu.com/s?id=1574952763453870&wfr=spider&for=pc

[10]https://zh.wikipedia.org/zh-hant/龐茲騙局

[11]http://freetime-mlm.com/what-is-mlm/japan-history-2/

[12]https://matome.naver.jp/odai/2134183769697507101

[13]http://plusact.me/blog/post-260/

[14]https://ja.wikipedia.org/wiki/%E5%A4%A9%E4%B8%8B%E4%B8%80%E5%AE%B6%E3%81%AE%E4%BC%9A%E4%BA%8B%E4%BB%B6

[15]https://ja.wikipedia.org/wiki/%E8%B1%8A%E7%94%B0%E5%95%86%E4%BA%8B%E4%BA%8B%E4%BB%B6

[16]http://selfinsurance1911financenote.blogspot.jp/2017/06/03_19.html

本文系觀察者網獨家稿件，文章內容純屬作者個人觀點，不代表平臺觀點，未經授權，不得轉載，否則將追究法律責任。關注觀察者網微信guanchacn，每日閱讀趣味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