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察者網(wǎng)：這次事件中，越南外交部是“重災(zāi)區(qū)”。越南官方通報稱，“裴青山同志及外交部黨組成員對外交部黨組的違紀及錯誤行為承擔責任。根據(jù)違規(guī)違紀情節(jié)，及其造成后果，按照黨中央對違規(guī)違紀的黨組織及黨員的紀律處分規(guī)定， 中央政治局決定對裴青山進行嚴厲批評，要求裴青山認真檢討，深刻吸取經(jīng)驗，及時督導(dǎo)工作，徹底整改并向政治局匯報?！蹦绾慰创龑ν忾L裴青山的這一處分？這對他個人的未來可能造成什么影響？有觀點猜測，他的政治生涯可能差不多到頭了，您認為呢？

趙衛(wèi)華：越共十三大時，越南外交部長的人選有黎懷忠、裴青山兩人。最終，黎懷忠被調(diào)到了中央對外部擔任部長，裴青山成為外交部部長。

裴青山的經(jīng)歷和范平明類似。上世紀90年代初，越美關(guān)系尚未正?；瘯r，越南外交部派了一批人赴美留學攻讀學位。這批留學生所充當?shù)慕巧形凑脚?，但目前看來，他們起到的作用?yīng)當是“外交破冰”、增進雙方了解。裴青山和范平明同屬于這批赴美留學生。

范平明發(fā)展得比較快，應(yīng)該是與其背景是分不開的；裴青山的發(fā)展也不錯，在范平明離職后繼任外交部長。以外交系統(tǒng)在越南政壇中的重要性而言，該系統(tǒng)的現(xiàn)任部長一般都是政治局委員。范平明離開外交部后，這一名額暫時空缺，所以假如沒有這起案件，裴青山原本或許有望補選進入政治局。但現(xiàn)在看來，裴青山成為政治局委員的可能性大大降低。

不過，我個人認為，裴青山不太可能受到進一步處罰。從越共中央的決定可以看出，這次被處罰的是2016-2021年的外交部黨委。這幾年間，裴青山只是副部長，主持工作的是范平明，因此本次處罰針對的真正對象是范平明而非裴青山。

越南政府不太可能把外交部“一鍋端”，對裴青山略施“敲打”，讓范平明辭職，這件事就算基本結(jié)束了。范平明的政治生涯算是結(jié)束了，讓他主動辭職是為了給他保留最后的面子，但裴青山的政治生涯應(yīng)當不會到此為止。

越南外長裴青山（資料圖/越通社）

我們還要注意到，在越南，受到處分并不等同于政治生涯終結(jié)。越共歷史上曾屢次出現(xiàn)這樣的情況：某一官員受到過紀律處分，但后來又逆勢而上，進入政治局甚至“四駕馬車”。比如，張晉創(chuàng)在擔任胡志明市委書記時曾受到紀律處分，但最終仍能成為越南國家主席；陳俊英在越共十三大之前被媒體曝光公車私用，因而受到紀律處分，但此后仍能成為政治局委員。當然，逆勢而上的前提是這些官員犯下的錯誤都不太嚴重。

總之，我認為，裴青山不會再受到進一步牽連，但他進入政治局的希望很可能就此泡湯。裴青山受了處分，大概率沒有機會參與十三屆政治局委員補選，假如阮富仲允許他參與中途補選，恐怕難以服眾。十四大離現(xiàn)在也只剩短短三年左右的時間。如果裴青山還年輕，或許未來還有機會，但鑒于他的年齡和范平明差不多，可以說幾乎不可能進入政治局了。

觀察者網(wǎng)：在程序上，過去的反腐運動中，開除高級官員黨籍的決定往往集中等到越共中央召開全會時作出；但在處理“核酸試劑案”和“援助包機案”時，越南通過臨時中央會議開除中央委員的黨籍，這在越共歷史上還是第一次。您如何看待這一程序上的變動？

趙衛(wèi)華：越南確實通常等到中央全會才做出開除高級官員黨籍的決定，但事實上，越南召開中央全會的頻率非常高，一年要開好幾次。如果涉及重要人物或緊急事件，還會召開臨時中央會議。

這起案件涉及疫苗、包機，牽扯到大批官員，其中包括核心層的大人物，比如裴青山、武德儋以及可能參與十四大競爭的范平明。裴青山被敲打了一番，但保留了外交部長的職務(wù)；武德儋和范平明辭職；其他涉案官員的命運就不太好說了，可能會被開除黨籍甚至被移送司法機關(guān)。我覺得，主要還是因為涉及核心層人物，所以越共中央在一次臨時中央會議中做出上述決定。

觀察者網(wǎng)：一些專家學者在討論越南反腐行動時會說越南反腐如今已進入“深水區(qū)”，但對于水怎么個“深”法，沒有更多說明，點到即止；越南官方也在說，越南反腐進入“攻堅戰(zhàn)”。您能否詳細談?wù)劕F(xiàn)階段越南反腐的難點或者說“硬骨頭”都有哪些？

趙衛(wèi)華：中國有句俗語“一人得道，雞犬升天”，越南也有相近的表述，“一人當官，全族可恃”。其實很多越南學者都很清楚越南的國情，在一些相關(guān)著作中對這些現(xiàn)象多有反思。他們在談及越南腐敗問題時都指出，越南政壇中的各種關(guān)系往往“盤根錯節(jié)”。所以，假如一一深究，恐怕很多人都無法幸免。

這也就是為什么阮富仲要進行“溫和反腐”。所謂“溫和反腐”，就是先抓主要的貪腐官員，且處分力度也比較輕，這樣做在客觀上可以減少反腐阻力；至于對次要人員的懲處，由中央把握節(jié)奏，看需不需要。

在歷屆越南領(lǐng)導(dǎo)人中，阮富仲反腐決心應(yīng)該屬于最強的。他在任期間，許多官員在反腐中受到紀律處分和司法處理，其中也不乏與他走得比較近的官員。但是，對于不同官員采取什么樣的處分方式，外界還是有不同的看法。

越共中央總書記阮富仲（資料圖/越南媒體）

之所以說越南反腐進入了“深水區(qū)”、“攻堅戰(zhàn)”，是因為越南反腐所涉及官員的數(shù)量越來越多、級別越來越高，包括很多令人意想不到的官員。前幾年被處分的官員，除了丁羅升（注：曾任越共十二屆中央政治局委員、胡志明市市委書記，越南國家油氣集團黨委書記。2018年1月和3月，因涉及越國油貪腐案中的兩起案子，分別被判刑13年、18年）之外，大部分都級別不高。

而近幾年里，政治局委員受處分似乎已經(jīng)不再稀奇，最近兩三年內(nèi)，先后有黃忠海（注：曾任越南副總理、越共十二屆中央政治局委員、河內(nèi)市委書記，2020年遭警告處分，并調(diào)離原職務(wù)。）、阮文平（注：曾任越共十二屆中央政治局委員、越共中央書記處書記、中央經(jīng)濟部部長、越南國家銀行行長等職，2020年遭警告處分并革職。）、范平明等政治局委員被問責，至于中央委員，數(shù)量就更多。

在這次反腐案件中，除了近日辭職的范平明和武德儋，還有之前落馬的朱玉英（注：曾任越共中央委員、河內(nèi)市長、越南科技部部長，2022年被開除黨籍并革職。）和阮青龍（注：曾任越共中央委員、越南衛(wèi)生部部長，2022年被開除黨籍并革職。）。

處分一個高級官員，可能牽扯到眾多其他官員，假如深挖下去，恐怕很多人都無法幸免。越南政府需要充分考慮各方面的關(guān)系，把握好反腐的力度。雖然越南公安部發(fā)言人表示事情還不算完結(jié)，但這次處分裴青山、讓范平明和武德儋辭職，帶有“到此為止”的意味，即使繼續(xù)深挖，可能會涉及一些中下層官員，而不大可能再涉及與范、武類似級別的官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