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歡的媒介是什么？

在明清時期，除青樓外，男女的交往，其實存在許多障礙。

清人李漁曾寫有一首律詩，說是：“閨中隱禍自誰萌？狡婢從來易惹情。代送秋波留去客，慣傳春信學(xué)流鶯。只因出閣梅香細，引得窺園蝶翅輕。不是紅娘通線索，鶯鶯何處覓張生？”此詩雖言男女偷歡之事，但點出了其中的重要媒介，像“紅娘”、“狡婢”等人物，如果沒有這些人的溝通，一般人的偷歡行為是存在很大困難的。

《水滸傳》劇照

清代“坐花散人”編輯的《風(fēng)流悟》，第二回“以妻易妻暗中交易、矢節(jié)失節(jié)死后重逢”講述了清朝初年福建地方的一個鄉(xiāng)紳趙舜生及其私生活，21歲的趙舜生雖娶有一房美妻，但仍心不知足，最愛偷情。

對于這樣的偷情，古人深識其中趣味無窮。凌濛初論道：“只如偷情一件，一偷便著，卻不早完了事？然沒一些光景了。畢竟歷過多少間阻，無限風(fēng)波，后來到手，方為希罕。所以在行的道：偷得著不如偷不著。真有深趣之言也?！?

通過馮夢龍、凌濛初等人編的通俗小說中，我們都可以看到，男、女的偷歡或交往，都需要媒介的支持。即使一些人靠自身的努力，能夠達到目的，但仍脫離不了日常的媒介（如丫鬟、傭人、徒弟等）。

《初刻拍案驚奇》卷十七《西山觀設(shè)輦度亡魂、開封府備棺迫活命》，講了一位少婦與老道如何勾搭成奸，出于兩廂情愿，所以非常順利。老道知觀、兩個道童以及少婦吳氏，構(gòu)成了一個偷情的小圈子，偷情的場所一開始就設(shè)在吳氏祭悼亡夫的孝堂，屬于非內(nèi)非外之所。雖然基本上靠個人的努力，但如果沒有下人（吳氏的丫鬟與知觀的徒弟）的聽從安排，順利偷情恐怕也很難。

馮夢龍還認為：男大須婚，女大須嫁；不婚不嫁，就會弄出丑吒。男子便去偷情嫖院；女兒家拿不定定盤星，也要走差了道兒。所以，對那時的社會來說，男、女成人時，都應(yīng)該早了婚嫁之事，否則難免偷情露丑的尷尬。

《十二樓》中，“夏宜樓”的主翁詹公，家范極嚴，內(nèi)外男婦之間最有分別，家人所生的男孩，十歲以上就須屏出二門之外。膝下一女，年近十六，尚未婚配，詹公怕他身子空閑，又苦于寂寞，未免要動懷春之念，就生個法子出來擾動他，將家人所生的女兒選了十來個，都拜他女兒作老師，每天忙著不得空閑，自然不生他想。這當然是詹公為防出現(xiàn)家丑，而想出來的良好策略，不過也只能起到暫時的作用。因為，當時有人用西洋“千里鏡”（望遠鏡），寓居高處，整日偷窺大戶人家的后院，看過無數(shù)佳人，詹公的女兒與下人們也早都被他一一看過。

這樣憑借器物或技能，達到“偷”樂的，恐怕為數(shù)甚多。凌濛初曾談及嘉定縣地方的一種特別風(fēng)俗，是男人流行給小戶人家女人篦頭剃臉，有人為達到偷淫的目的，就專門要去學(xué)一學(xué)這種“整容”之技，為女人篦頭剃臉，有機會進入內(nèi)室；或者去做那婚筵茶酒，得以窺看新人。

侍女與主人或其他男傭的偷情，在小說中，也屢見不鮮。不過，當時中上家庭的許多男女，一般從無兩相會面的機遇，需要有人從中說合，甚至不惜用盡機關(guān)，才能得遂偷歡之愿。這里面，有一類人發(fā)揮了重要作用。

馮夢龍曾提到，一般正當人家既惹不得，也不應(yīng)該過多接觸的四種人是：游方僧道，乞丐，閑漢，牙婆。前三種人對于男女私情的誘引作用可能還不嚴重，惟有牙婆，是穿房入戶的，女眷們怕冷靜時，十個九個倒要攀他來往，時刻少她不得。

李漁的《連城璧》中，也提到一種人叫“女待詔”，既會理發(fā)修面，也會按摩梳頭，極受家庭女眷們歡迎，所以“是人都防備，獨不防備他”。

牙婆，“女待詔”，其實都可歸于明清人習(xí)稱的“三姑六婆”。這個群體，一般認為首先在元人陶宗儀《南村輟耕錄》中提及，并且提醒人們，這些人與“三刑六害”相同，普通人家一旦受其中一種的禍害，即非奸即盜，應(yīng)當“謹而遠之，如避蛇蝎”，才是“凈宅之法”。其中，女醫(yī)的角色改變（像產(chǎn)婆、女醫(yī)者等）及社會對女醫(yī)的控制，都應(yīng)該引起人們的關(guān)注，因為作為比較專業(yè)的婦產(chǎn)科醫(yī)生，穩(wěn)婆、醫(yī)婆和藥婆，即使是上層社會，也離不開她們所提供的服務(wù)。

明人田藝蘅根據(jù)傳統(tǒng)的說法，也將“三姑六婆”概括為：尼姑、道姑、卦姑和牙婆、媒婆、師婆、虔婆、藥婆、穩(wěn)婆。除此之外，他認為還有繡花娘、插帶婆、瞎先生等，都是中國人日常生活中最活躍的人物，而且有著廣泛的社會聯(lián)系，為害亦甚。比如繡花娘，擅長針繡活，大戶人家都請其教導(dǎo)閨女，而這些閨女們往往在后來被誘為“花娘”。這個稱謂，恰恰是杭州人用來罵倡伎和淫婦的。

與田藝蘅一樣，褚人獲進一步解釋了清初流行的三姑六婆，除當時人熟識的幾種外，特別提到了這幾種：卦姑，是看相算命的；師娘，就是女巫；藥婆，是捉牙蟲、賣安胎、墮胎藥之類的；虔婆未知何所指，也許就是賊婆的訛音。這里的藥婆，在小說中的例子，像《水滸傳》中的王婆，兼營接生（即“收小的”）等業(yè)務(wù)，可以稱為“非專業(yè)的民間婦產(chǎn)科醫(yī)生”。在揚州，還有一個“王氏收生堂”，堂主王氏，也就是人們習(xí)稱的“媼婆”，年六十，熟諳婦人生產(chǎn)之理，將其理論技藝刻成《達生編》一書行世。

“三姑六婆”這類人群，在明清時期的口碑較差，極端的說法是：“專以淫詞褻語誆騙人家婦女，為其所誘者，多致敗壞門風(fēng)，不可收拾。”顯然，她們對于民間婚姻的巨大作用，與作為色情媒介的負面影響，同樣都被當時社會所清楚認識。

偷情既是當時人較為普遍的私欲，而防止其不良影響或后果，仍然是人們在得遂偷歡時，予以高度警惕的事。而上述略通婦科醫(yī)道和避孕墮胎技術(shù)的穩(wěn)婆等人，成了人們最可信賴的私密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