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陀 汪暉： 姜文的才華像禮花一樣奔放，但是在很多地方都是浪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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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汪暉清華大學中文系、歷史系雙聘教授，《現(xiàn)代中國思想的興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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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陀作家、文藝批評家

李陀：這里面有電影造型基調(diào)的考慮。

汪暉：對，他都是從上面，所有的鏡頭都在一個眺望當中，有點像潑墨似的一個灰色下來。這也許和他自己的某種記憶有關(guān)，也許是他小時候上鐘鼓樓、在景山上看見的北京城，到今天這個年紀重新回顧，所以他所做的場面里，所有的高樓大廈都消失了，只有特別純粹的北京屋頂?shù)幕疑?，他在那個里面跳蕩，進去一下就上來，幾乎所有的敘述都是這樣的。拍電影的時候會考慮歷史背景和故事，不過這些都是他不斷地跳蕩地敘述自己情緒的方式。我沒有讀過小說不好做比較，但是我想可能電影跟《俠隱》敘述的基調(diào)是不太一樣的。

姜文還有一個特點，我覺得從他第一部電影就可以看出這個特點?！蛾柟鉅N爛的日子》是根據(jù)王朔、他的兄長輩的人的小說改編的，姜文對歷史的情緒，是來自他的兄長一輩、或者更年長的人，他好象比較容易找到一個記憶的點，把它變成自己的敘述。比如《鬼子來了》，有點像是聽來的故事，可是又變成他自己的好象非常經(jīng)驗性的敘述。

他電影敘述的基調(diào)給我的感覺幾乎都是如此。所以我多少會想，他是感覺極其豐富的人，可以把別人的或者他沒有經(jīng)歷過的變成他自己的感覺，他有一點裝老。我想如果是張北海這一代人，敘述是不太可能采用這個角度的。剛才李陀老師講到姜文想說的話很多，但他總不是用展開的方式說，總是收縮在他的主觀情緒里去敘述，這跟他個人的感知方式是不是有點關(guān)系？

李陀：姜文是我們現(xiàn)在的電影導(dǎo)演里少數(shù)幾個奇才之一，他天生就是拍電影的人。但是后來的電影不像《陽光燦爛的日子》《鬼子來了》那么成熟，完成度那么高，有點替他著急。

比如影片里老北京的屋頂?shù)幕疑{(diào)，其實他不光是通過大全景把握的，整個影片都是灰色調(diào)的，即使有彩色出現(xiàn)，他都控制的非常好，影片有一個統(tǒng)一的調(diào)子，和一再出現(xiàn)的北京屋頂?shù)幕疑?，達成一種造型上的和諧，這其實都是很難把握的。說句不客氣的話，現(xiàn)在我們很多導(dǎo)演基本在這兒都不過關(guān)。姜文不是這樣的，我真覺得他是一個奇才，盼望他可以拍出更好的片子來。他是有那種潛力的、拍大片子的導(dǎo)演。但是我覺得他是不是創(chuàng)造欲望太強了，想做的事情是不是太多了。

李陀：影片里有一些不是笑點的地方觀眾也在笑，在笑什么呢？

汪暉：確實會笑起來。他的臺詞有對口詞模式，說的時候兩個人忽然冒一句。

李陀：他膽大，居然敢把相聲吸收進來，挺了不起的。有些像相聲的小段子，還有無厘頭，剪輯的邏輯也是無厘頭。

汪暉：這個前半部分多，后半部分少?？偟膩碚f，這種效果會吸引觀眾，現(xiàn)場效果好，但是安排得太多的話，會出戲。

李陀：你說的非常對，從劇作角度講，他的荒誕和幽默的分布不均衡，有的地方密，有的地方疏，如果嚴格要求的話……不過他已經(jīng)花錢花了不少了，別做要求了。

汪暉：我再說說灰色。用灰色不太容易，灰色是藝術(shù)當中不太好用的色彩。這個電影用北京的灰色做一個舞臺，我覺得還是比較有想象力的。你可以設(shè)想一下，相當于他是比一般的拍電影高出一個屋子的頂，大家都在地上拍，他在頂上拍。當年香港武俠片，大家都知道一個是竹林功，跳來跳去；一個是地上；還有屋頂——飛檐走壁。到徐克拍《黃飛鴻》就是一個綜合，他把船放到一塊，把竹林功變成桅桿之間的跳來跳去，下面有棚。桅桿是竹林功的延伸，棚是屋頂?shù)难由?。當年香港拍武俠片的導(dǎo)演都各有一手，有人的長處是拍竹林功，有人擅長拍飛檐走壁，就是看誰玩得精。有了更好的技術(shù)以后，他們就可以把這幾個功夫搞到一起去了。香港片還有一個是張恨水的傳統(tǒng)，《刀馬旦》是一個典型的例子，是武俠故事和歷史政治的綜合。

《黃飛鴻》

姜文的電影如果放在類型片里，很重要的一點就是北京的屋頂變成了他的跳起來的舞臺，這不是一般的飛檐走壁，其實是有一點像西方電影。在屋頂開摩托，在屋頂奔跑，這都已經(jīng)有過一些影片的實驗，他也綜合了這些經(jīng)驗，包括把奔跑和車等等結(jié)合起來的動作片的方式。但是我覺得姜文總有青春片的一面，這是他最強的底色，把懷舊、浪漫和某一種對力量、血性的追逐放到一塊。我沒有看小說，大家可以看一看張北海怎么寫北京的。

本文轉(zhuǎn)載自“青閱讀”微信公眾號。

• 原標題：李陀 汪暉談《邪不壓正》： 姜文的才華像禮花一樣奔放，但是在很多地方都是浪費
本文僅代表作者個人觀點。
• 責任編輯:吳立群
• 最后更新: 2018-07-18 08:0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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