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俠客島:見義勇為十四天,強奸未遂打麻將?
關鍵字: 見義勇為本文轉(zhuǎn)自微信公號“俠客島”(ID:xiake_island)
對于趙宇來說,昨天的元宵節(jié)怕是很難開心的度過。
一切源于一場見義勇為——2018年12月26日晚,趙宇在出租屋聽到樓下有人呼救,前去了解情況。他看到一女子正被一男子掐住脖子,便上前拉開。一番拉扯中,趙宇踹到男子腹部。
這一腳,讓趙宇因涉嫌故意傷害罪被警方刑拘了14天。現(xiàn)在,他正擔心即將面對的對施暴者的巨額賠償,以及有可能進一步的刑事制裁。
“如果我被抓了,他們娘倆該怎么辦?沒有經(jīng)濟來源,還要面對巨額賠償,不敢想象。”
按照趙宇的說法,當天深夜,他正在家中陪妻子待產(chǎn),忽然聽到一名女鄰居呼喊“強奸、救命”,下樓查看時發(fā)現(xiàn)“那個女孩快被掐死了”,便上前制止。
事后他才知道,施暴男子姓李。李某在被拉開的過程中,死死地掰著趙宇的3個手指。由于另一只手被勸架的女孩拉住,騰不開手的趙宇只能踹了李某一腳脫身。
轉(zhuǎn)折發(fā)生在3天后,李某報警,趙宇被福州市公安局晉安分局以涉嫌故意傷害罪刑事拘留。在看守所的第二天,趙宇的兒子出生。這讓他很愧疚,也很難理解,“我想不通。我明明是去救人的,為什么反成了故意傷害呢?”
然而,李某卻不承認自己“實施侵害”。他告訴媒體,自己在被趙先生踹傷之前,只是站在女住戶家門口,“站在那里玩”,他也不知道趙先生為何無緣無故的要踢他。之前在媒體的采訪中,他則要求記者“晚一點打過來,他們在這邊打麻將聽不見”。
目前雙方各執(zhí)一詞,福州公安目前表示正在核實。可是,本案發(fā)生已將近兩月,對于一個存在多位證人、明顯具備現(xiàn)場暴力痕跡、受害人有明顯傷情的案件,當?shù)鼐綖槭裁礇]有早一點立案處理呢?
很多網(wǎng)友也疑惑:鄰居小鄒和施暴者李某是什么關系?趙宇屬不屬于見義勇為?李某屬不屬于強奸未遂?趙宇一開始為什么沒有被警方要求做筆錄?警方認為趙宇涉嫌故意傷害罪的刑拘事由是否充分?李某是不是僅僅就是無辜的受害人?自稱“二級殘疾”的李某怎么能打麻將,還能開車?
這一切,顯然需要福州警方一個充分的解釋。
防衛(wèi)過當
一種可能是,警方認定趙宇在制止侵害的過程中,超出了正當防衛(wèi)的限度,構(gòu)成了“見義勇為過當”,并涉嫌故意傷害罪。
類似的案件不少。2014年,在深圳,保安宋某圖謀猥褻女網(wǎng)友劉小姐時,恰好大學畢業(yè)生小涂等人經(jīng)過。在救助劉小姐的過程中,雙方發(fā)生推搡,小涂踢傷了宋某,隨后被警方刑事拘留。這和本案劇情類似。
古人云:“見義不為,無勇也?!币娏x勇為在中國歷史上是一種道德約束。在現(xiàn)代社會,見義勇為往往被定義為,不負有特定義務的人在內(nèi)心良知和社會正義感、責任感的驅(qū)動下,為保護國家利益、社會公共利益或他人的人身財產(chǎn)安全、精神榮譽,冒著較高風險做出的積極合法的救助行為。
從法律上來講,見義勇為屬于典型的正當防衛(wèi)。我國《刑法》明確規(guī)定:針對“正在進行的不法侵害,而采取的制止不法侵害的行為,對不法侵害人造成損害的,屬于正當防衛(wèi),不負刑事責任”。
遺憾的是,這條立法上明晰的“正當防衛(wèi)權(quán)”,在司法實踐中卻控制得非常嚴格,很容易滑入“過當”范疇。相關的討論,在2017年的于歡案和2018年的昆山龍哥反殺案中大量出現(xiàn)。
島叔的觀點是,只有在明知自己的防衛(wèi)行為明顯超出必要限度,會造成他人死傷等重大損失,且希望或放任這種結(jié)果時,才能認定為防衛(wèi)過當。
對于趙宇的行為,應當站在一般人的正常理解和可能反應上,進而判斷是正當防衛(wèi)還是故意傷害。
可惜,恰如法學教授勞東燕指出,她在研究正當防衛(wèi)制度時,得出的唯一結(jié)論是:在現(xiàn)有的司法導向下,普通公民遇到不法侵害,千萬不要防衛(wèi),最好的辦法就是逃跑。一旦防衛(wèi),要么被對方打死或打傷,要么就是自己進監(jiān)獄。因為現(xiàn)有的正當防衛(wèi)制度,根本就不是站在防衛(wèi)人這一邊,而優(yōu)先保護的是不法侵害人。
制度
對于趙宇的遭遇和李某的逍遙,不少網(wǎng)民總結(jié)為“見義勇為十四天,強奸未遂打麻將”。這樣的調(diào)侃,絕不能只當成一句笑話飄過。
就目前披露的信息來看,趙宇的行為阻卻了李某的不法侵害,保護了鄰居小鄒的人身權(quán)益,構(gòu)成了正當防衛(wèi)。在實施救助的過程中,他踹了李某一腳,很難說超過必要的限度。趙宇不是“天殘腳”般的武林高手,他很難預料到這一腳會構(gòu)成李某的“重傷二級”。
只不過,目前刑法層面的制度設計,顯然抬高了正當防衛(wèi)的“門檻”。這已經(jīng)導致了多起類似趙宇這樣“英雄流血又流淚”的悲劇,也使得普通民眾在社會生活中習慣了明哲保身的生存態(tài)度,束縛了見義勇為者的手腳。
首次提出制定公民救助保護法建議的全國政協(xié)委員施杰2018年曾坦言,見義勇為美德的消亡,更多的是基于各種客觀因素,使得人們有一種“愿意出手相救卻擔心背惡或反受牽連”的憂慮,不知從何時起,一些人開始抱著“我做了好事會招來無數(shù)麻煩”的心態(tài),更糟糕的是,這種情緒正在社會上彌漫開來。
毫不夸張地說,“見義勇為十四天,強奸未遂打麻將”,顯然是一種“惡的示范”。
常識
也有律師指出,趙宇應該采用比較溫和的方式,在制止犯罪嫌疑人繼續(xù)侵害他人的犯罪行為時,采取的度一定要把握準確。通俗來說,就是見義勇為要把握好度,拿捏好分寸。
可是,在緊急情況下,要求趙宇既能解救鄰居小鄒,又要制止施暴者李某,還要精準把握好自己這一腳的力度,踹開壞人還不能踹傷,是要求趙宇先做一遍物理上的力學研究么?
這樣的見解,實際上陷入了法條的本本框架,大大有違了常識。
什么是常識?常識是特定社會中人性、人心最本源的形態(tài),是社會需要的最低要求和人民利益的最大共識,也是現(xiàn)代法治不可或缺的人性基礎和人民基礎。
進一步來說,見義勇為是中國的傳統(tǒng)社會美德,也是當今社會大力鼓勵和提倡的行為,法律應當讓見義勇為者放下思想包袱,而不是有所顧忌,畏首畏尾。
之前有很好的例子。在2017年的朱振彪追趕肇事逃逸者案中,面對肇事者家屬提出的60萬元賠償,法院經(jīng)審理認為,朱振彪作為普通公民,發(fā)現(xiàn)違法行為,挺身而出,予以制止,屬于見義勇為,旗幟鮮明地駁回原告的訴訟請求。
令人欣慰的是,在剛提到的的深圳案件中,深圳南山檢察院對小涂涉嫌故意傷害案作出不批捕決定。在本案當中,福州市晉安區(qū)人民檢察院也作出了不批捕決定。
馬克思說,“立法者應該把自己看做一個自然科學家。他不是在制造法律,不是在發(fā)明法律,而僅僅是在表述法律,他把精神關系的內(nèi)在規(guī)律表現(xiàn)在有意識的現(xiàn)行法律之中?!币虼?,檢察院作出的不批捕決定,應當對立法者有所觸動。
很多國家對本案的爭議有明確的立法。如《新加坡刑法典》第79、80條規(guī)定,任何人善意地認為其依法實施的是正當行為,不構(gòu)成犯罪;不具有犯罪動機或意識,以適當?shù)淖⒁馀c謹慎,并以合法方式和合法手段實施合法行為而產(chǎn)生意外或不幸,不構(gòu)成犯罪?!度鹗柯?lián)邦刑法典》第33條第2款規(guī)定,正當防衛(wèi)人由于可原諒的慌亂或驚慌失措而防衛(wèi)過當?shù)模惶幜P。
法律不能強人所難,更不能強好人所難。
輿情
除了對趙宇14天的刑事拘留,福州警方還有一個細節(jié)引發(fā)了網(wǎng)民的熱議。
昨日福州警方回應稱,“輿情發(fā)生后,各級部門都在積極地應對處置”。很多人反問,如果這件事不發(fā)生輿情,是不是就不要積極應對了?
島叔此前也說過,新媒體時代,網(wǎng)絡輿情與社會輿情產(chǎn)生著強烈的共存共振?,F(xiàn)實中細微之事,通過網(wǎng)絡放大和擴散,很可能在現(xiàn)實中影響巨大。再微小的聲音,再微妙的圍觀,都會留下時代的印記,形成時代的回響。
這也形成了輿情通常的發(fā)生路徑:事情發(fā)生后,當事人求助無門,然后事情在網(wǎng)上曝光,引發(fā)媒體和網(wǎng)友關注,進而引起相關部門高度重視,結(jié)果是問題得到妥善解決。
公安機關身處執(zhí)法一線,類似趙宇案引發(fā)的涉警輿情,傳播快、范圍廣、社會關注度高、對社會治安大局穩(wěn)定具有重大影響。福州警方積極地應對處置的態(tài)度是正確的。但是,應對輿情不是目標,重要的還是在解決好反映的問題上下功夫,規(guī)范執(zhí)法,取信于民。
結(jié)合中央政法委提出的輿情處置“三同步”工作要求來說,依法辦理才是前提和基礎,而不是回到“先把人關起來再查案”的辦案邏輯。
再回到本案一開始,趙宇的見義勇為行為構(gòu)是否構(gòu)成故意傷害,警方需要依法確認。如果李某就此事向人民法院提起自訴,法院也應該依法確認。而不是如媒體最新披露的李某給趙宇父親電話里說的那樣,調(diào)解后可以將趙宇三至七年的刑罰,降低到一年半到一年,“看能不能不判刑“。
媒體曝出的電話錄音
誠如《人民日報》所言,輿情不是“敵情”。相反,媒體是社會的預警器。包括網(wǎng)民在內(nèi)的人民群眾對趙宇案的關注,或許眼前會讓福州警方一時難堪,但長遠來看,這對維護人民群眾利益、推動見義勇為風氣,以及改善完善法律制度,難道不是利莫大焉?
文/蔡斐
(西南政法大學副教授、博士生導師)
編輯/百里云鶴
- 原標題:【解局】見義勇為十四天,強奸未遂打麻將?
- 責任編輯:何書睿
- 最后更新: 2019-02-20 08:46:06
-
聯(lián)合督導組在京現(xiàn)場檢查安利等公司
2019-02-20 08:41 -
“見義勇為反被拘”續(xù):被踢傷者要求私了錄音曝光
2019-02-20 08:26 -
中國影史第二部破40億電影誕生!
2019-02-20 07:53 流浪地球 -
的哥跳江雙手托舉救人犧牲 數(shù)十輛出租車鳴笛送別
2019-02-20 07:34 西南城事 -
自曝家丑5天后 央行再出反腐重拳
2019-02-20 07:30 廉政風暴 -
省紀委拿下公安局長后 20天內(nèi)7人自首
2019-02-20 07:24 廉政風暴 -
2018各省居民人均收入:上海最高,增速第一的是…
2019-02-20 07:21 經(jīng)濟晴雨表 -
“明星女市長”的搭檔被雙開
2019-02-20 07:19 廉政風暴 -
見到24年前拋棄自己的中國父母,美籍女孩這么說
2019-02-19 22:58 海外華人 -
省紀委拿下公安局長后 20天內(nèi)7人自首
2019-02-19 22:54 廉政風暴 -
蔡英文謀求2020連任,為何要借美媒之口?
2019-02-19 21:30 臺灣 -
昨夜的紫禁城,絕美!
2019-02-19 20:57 觀察者頭條 -
2019年中央一號文件:實施大豆振興計劃
2019-02-19 20:36 聚焦三農(nóng) -
全媒體時代 做好“融合”大文章
2019-02-19 20:23 新時代新氣象新作為 -
將大灣區(qū)建設成新時代深化改革開放的示范區(qū)
2019-02-19 20:23 新時代新氣象新作為 -
市場監(jiān)管總局:撤銷北京同仁堂中國質(zhì)量獎稱號
2019-02-19 19:31 依法治國 -
化妝品“禁藥令”發(fā)布40天,還有產(chǎn)品在打擦邊球
2019-02-19 18:38 依法治國 -
四川交警總隊原總隊長何宗志受賄830余萬,一審被判刑14年
2019-02-19 18:37 廉政風暴 -
英國節(jié)目大贊中國公路 主持人:英國完了
2019-02-19 18:27 中國精造
相關推薦 -
“不止美德,北約至少七國反對” 評論 45他拒談2000億英鎊奴隸制賠償:就不能往前看? 評論 248關鍵時期,歐盟單獨約談個別車企妄圖分化中方 評論 370“說印度是新的中國過于夸張,但‘去風險’用得上” 評論 189最新聞 Hot
-
“我們目前世界領先,但中國人正敲開我們的大門”
-
盧卡申科評“朝軍援俄”:胡說八道,普京不是這性格
-
“不止美德,北約至少七國反對”
-
華裔老板拒絕“背書”哈里斯,加州第一大報編委辭職
-
英高級外交官搶、奪、撕...扎哈羅娃怒斥
-
連他都不敢說,“怕被特朗普報復”
-
134條!金磚通過《喀山宣言》,“將在聯(lián)合國分發(fā)”
-
“我們愿做一切符合中國利益的事”
-
“重要盟友”想加入金磚,北約回應
-
果然,她開始攪局…
-
他拒談2000億英鎊奴隸制賠償:就不能往前看?
-
巴菲特:我誰也不支持
-
民主黨集體發(fā)聲:對,他是法西斯
-
談到金磚,她提醒美歐“保持警惕”
-
美司法部警告馬斯克:你可能犯法了
-
“這一方面,歐盟遠遠落后中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