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展基金會：資源稀缺是否是未來的一個潛在問題？

王文：“資源稀缺”在過去是一個問題，但未來不會是。1972年羅馬俱樂部報告的預言恐怕要失敗了。過去400年工業(yè)革命的邏輯，是對地下資源的利用，包括煤、鐵礦石、石油、天然氣等。過去半個世紀，不斷有人在講，煤、石油等只能開采100年，但隨著技術進步，人類對資源利用出現(xiàn)了替代，比如，太陽能、風能對火電的替代。再過20年，人類很有可能還會進一步利用太空資源。從這一點上看，要相信人類的智慧，以及對太空探索的精神。

會展基金會：人類與環(huán)境不斷變化的關系將如何影響經濟？

王文：這個問題涉及我最近的一篇學術論文，那就是碳中和目標的出現(xiàn)，正在改變國際政治經濟的運行規(guī)劃。

正如大家所知道的，實現(xiàn)碳中和目標，已成為21世紀第二個十年全球應對氣候變化的核心舉措與國際政治的中心議題。170多個國家承諾要在21世紀中葉實現(xiàn)碳中和。應對氣候變化對國際政治規(guī)則的影響，在碳中和進程中呈現(xiàn)出一種新的生產轉型和國際秩序變遷路徑。

在碳排放增量空間約束下，一個國家的國力越來越依賴于一國運用排放空間的能力和效率。在氣候治理的國際共識下，碳中和引發(fā)貿易、金融、能源等領域博弈規(guī)則的“脫碳化”轉變，進而引發(fā)國際秩序的變遷和重塑。

在新路徑下，氣候話語權也迅速成為大國話語權的核心。面對氣候治理格局的復雜性，中國作為大國博弈的重要參與者，應在碳中和帶來的國際挑戰(zhàn)和競爭中挖掘轉型機遇，處理好經濟發(fā)展與環(huán)境治理之間的復雜關系，探索中國特色綠色低碳發(fā)展路徑。

新能源汽車（圖片來源：視覺中國）

會展基金會：您對未來二十年人工智能對社會和經濟的影響有何預測？

王文：這個問題非常重要?；跀?shù)據(jù)算法的人工智能技術創(chuàng)新，極大提升了社會運行的整體發(fā)展效率，卻也如“雙刃劍”般帶來不可測的巨大技術風險，甚至取代糧食匱乏、金融波動、經濟危機、軍事沖突而成為重塑未來社會運行底層邏輯的新變量。這將促進人們在技術倫理上出現(xiàn)前所未有的爭辯與膠著。智能技術拓展人類活動的時空，但同時卻出現(xiàn)人類勞動被逐漸取代，人類的世界控制權與主體地位可能喪失的新風險。這一點上，我同意馬斯克的思考，如何規(guī)范人工智能的發(fā)展，在未來20年變得異常重要。

會展基金會：個人的角色將如何在不同領域（包括文化、經濟和政治）演變？

王文：人的角色正在出現(xiàn)等級制的分化。多數(shù)人仍在底層生活、工作，但少數(shù)人成為地球各個行業(yè)的新領導者。過去是一個國家只有一個國王，世界只是由幾個帝國與國王來掌握?，F(xiàn)在，每個領域都有自己的國王，無論是可以分為若干個支領域的文化領域，比如電影、小說、藝術、體育，還是制造業(yè)，可分為至少500多個產業(yè)，都會出現(xiàn)能夠在一定領域主導世界的“王”。

政治的作用仍然很大，但不像傳統(tǒng)社會上那么重要。國際組織、跨國公司、輿論領袖等等，都在分享著政治領域的權力。世界將變得更加復雜，而個人的角色也變得更加多層化，在國際社會的等級制中的位置更加明顯。

會展基金會：哪些方面在未來對富人和弱勢群體都有價值？

王文：科技仍然是最有價值的，無論是富人，還是弱勢群體。誰更好地運用智能科技，誰就有可能占據(jù)更有利的社會地位。那些富人如果不善于學習，同樣會被淘汰。這些年，我們看到許多富人破產，原因就是沒有跟上時代的潮流。相反，一些弱勢群體如果能善用科技，就會實現(xiàn)人生的逆襲。許多草根出生的網(wǎng)紅，在短短幾年甚至幾個月里，就完全改變了命運，這是科技的力量。

昔日“膠卷巨人”柯達因跟不上數(shù)字時代而宣告破產（圖片來源：網(wǎng)絡）

會展基金會：您是否預見到世界會進一步全球化，或者更確切地說是經濟分裂？

王文：全球化，肯定不會停止。但是，未來的全球化的動力和特征都會有新的變化。從動力上看，中國及其他新興經濟體會成為火車頭，驅動著全球化的下一波發(fā)展。相比之下，西方國家變得更加封閉與保守。從特征上看，未來的全球化可能會出現(xiàn)“平行世界”的現(xiàn)象。西方國家用“小院高墻”限制本國高科技產品出口，最終導致非西方世界的市場一體化進程加快。未來的20年，很可能是兩類全球化同時進行。一類是以西方為中心的；另一類則以非西方為中心的。

會展基金會：您認為未來20年全球經濟面臨的主要威脅是什么？

王文：目前的全球經濟正在遭受自二戰(zhàn)結束以來最大的衰退，比2008年國際金融危機時都更糟糕。21世紀第一個10年的全球經濟平均增長是4%-4.5%;第二個十年下降到3-3.5%；而從2020年以來三年的全球經濟平均增長僅僅只有2%左右，2023年也未能重新上揚。這說明全球經濟已經陷入“長期停滯”了。

這主要源于三個原因：一是老齡化導致經濟動能的弱化；二是科技革命的瓶頸，未能像過去那樣極大拉動全球經濟增長。三是各國經濟金融政策的不協(xié)調。全球經濟要重新振興，大國要發(fā)揮作用，G20是很關鍵的平臺?？蓱z，現(xiàn)在的G20似乎有點發(fā)揮不了作用。

會展基金會：未來二十年人類可能面臨的主要威脅是什么？

王文：正如我上面說的，人類面臨著很多威脅，氣候變化產生的災難，下一輪病毒危機以及區(qū)域戰(zhàn)爭。但是對我而言，我仍然要提醒，可能面臨的最大威脅是智能科技。人工智能正在產生對人類的替代，將會導致21世紀可能是人類主導地球運行的最后一個世紀。從這個角度看，人類目前陷入了思想貧瘠，需要有更多思想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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