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一個媒體工作者，當筆者聽說“俄羅斯用洲際導彈攻擊烏克蘭”的時候，心情是復雜的；筆者的領導甚至以“新聞嚴肅性”為由，拒絕轉(zhuǎn)載烏克蘭空軍司令部的聲明。但客觀事實證明，新聞本身是嚴肅的，不嚴肅的似乎是這個世界。筆者小時候曾讀過劉慈欣老師寫的《超新星紀元》，書中俄羅斯小孩在“洲際導彈奧林匹克”游戲里用裝紅酒巧克力的洲際導彈砸美國小孩的指揮所，只是沒想到俄羅斯人在大人還健在時候就干這種事。

對此，筆者只能復述一下藝術史上的一些知識：抽象藝術，最早起源于20世紀的俄羅斯。社交媒體

玩笑歸玩笑，從視頻來分析，俄羅斯毫無疑問地對第聶伯河的南方設計局廠區(qū)使用了洲際彈道導彈。烏方發(fā)布的監(jiān)控顯示，彈頭的著陸彈道幾乎垂直于地面，這意味著彈道非常高，符合遠程或洲際導彈在走高彈道時再入飛行器（RV）的著陸角度。

考慮到開源視頻證實俄羅斯發(fā)射導彈的位置是伏爾加格勒以東，距離烏克蘭第聶伯羅彼得羅夫斯克飛行距離為800公里，這意味著導彈飛行高度一度達到2000公里高。而這一次落地的分導多彈頭速度極快，遠快于伊朗在“真實承諾2”中轟炸特拉維夫的高超聲速彈頭，說明彈頭著陸速度在10馬赫左右。種種跡象充分說明，這就是某種洲際彈道導彈的高速再入器。

在此情況下，烏克蘭空軍司令部說自己被“洲際彈道導彈襲擊”并非夸大其詞，而是一種客觀的事實陳述。畢竟地球上目前采用相同技術的導彈，除了東風家族的兩款中遠程導彈以外都是洲際戰(zhàn)略導彈。何況烏克蘭人之后還撿到了莫斯科熱工技術研究所出產(chǎn)的零件，進一步說明此次襲擊的戰(zhàn)略特征。

但這款襲擊第聶伯彼得羅夫斯克的導彈也有一些奇怪的特征，比如彈頭以一排密集的6發(fā)彈頭著陸，和普通的再入飛行器有截然不同的區(qū)別。這有悖于任何一種已知的彈道導彈再入特征?？紤]到這些彈頭沒有核裝藥，筆者猜測可能是俄羅斯為“亞爾斯”導彈開發(fā)的一種類型，能在大氣層內(nèi)保持和彈頭同樣突防速度的重型誘餌，亦或是一種純粹的實心動能彈頭。

打擊效果也說明這發(fā)導彈不是尋常的洲際彈道導彈——導彈在命中廠房以后，過了30秒才引發(fā)更大的爆炸，說明這發(fā)6枚分彈頭的導彈中至少有一發(fā)可能采用侵徹彈頭，亦或廠房本身發(fā)生了殉爆。當然，筆者更傾向于相信是后者。因為如果莫斯科熱工所和俄羅斯火箭軍要在這樣一次不嚴肅的打擊中繼續(xù)追求軍事效能，那就更不嚴肅了。

總之，俄軍確實使用了一種“帶有洲際彈道導彈技術”的導彈攻擊烏克蘭，不過俄羅斯和美國并不愿意承認這次打擊的“歷史第一”地位，而是帶有一點默契地宣稱本次試射的是“中程導彈”。

當?shù)貢r間11月21日晚間，俄羅斯總統(tǒng)普京發(fā)表電視講話，對此做出回應。他表示，俄軍當天對烏克蘭軍工企業(yè)發(fā)動了聯(lián)合打擊，作為“戰(zhàn)斗試驗”的一部分，俄軍向烏克蘭目標發(fā)射了代號為“榛樹”的新型中程高超音速導彈，成功擊中第聶伯羅市一處軍事工業(yè)設施。普京警告，這次行動是為了回應“北約成員國對俄羅斯的侵略行動”，如果挑釁行為持續(xù)升級，俄方“將以牙還牙施以反擊”。

而美國方面也證實這是“中程彈道導彈”。五角大樓副新聞秘書薩布麗娜·辛格在新聞發(fā)布會上表示，俄羅斯“確實發(fā)射了一枚實驗性中程彈道導彈。這枚中程彈道導彈是基于俄羅斯的RS-26‘邊界’洲際彈道導彈為基礎開發(fā)的”，根據(jù)核風險降低渠道，俄羅斯提前通知了美國進行新型中程導彈“榛樹”試射的計劃。

美國人：這就是中導

美俄是簽署了條約的核大國，因此核威懾的事情還得美俄說了才算數(shù)。無論烏克蘭空軍如何宣稱“烏克蘭成為第一個被洲際彈道導彈攻擊的國家”，美俄方面定性了這是“中程導彈”。

似乎普京也覺得烏克蘭“不配”成為世界第一個被洲際彈道導彈實戰(zhàn)過的國家。但美國人為什么要否認俄羅斯發(fā)射洲際彈道導彈一事呢？筆者有一種不慎嚴肅的猜測：因為2018年美俄就中導條約吵架時，盡管俄國人堅稱RS-26導彈不是中導，是“射程超過5500公里的洲際彈道導彈”，但美國人堅稱RS-26“邊界”導彈是“中程彈道導彈”，所以俄羅斯人破壞了中導條約。在特朗普退出中導條約時，RS-26導彈是美國人的借口之一。所以今天俄羅斯人拿RS26類似物攻擊烏克蘭，美國人必須在不雙標的情況下，承認這“就是中程彈道導彈”。

之后就是各說各話，“我嚇你”，“你嚇不到我”的時間。筆者認為尋找這次“榛樹”中程導彈攻擊南方設計局的意義，本身是一件很沒有意義的事情。畢竟從實際軍事目的上來看，用這樣一種中遠程導彈發(fā)射常規(guī)彈頭攻擊非高價值軍事目標，是一件不存在軍事意義的事。盡管南方設計局廠區(qū)是蘇聯(lián)工業(yè)的驕傲，也曾是人類最偉大的洲際導彈制造工廠，但當下這個節(jié)骨眼上，南方設計局廠區(qū)主要作用是提供能夠用來維修豹2坦克的廠房?？峙逻@些豹2坦克這輩子也想不到，它們維修地點會吃上一發(fā)洲際彈道導彈。

對于此次導彈事件，筆者認為澤連斯基的定性是最明確的，他告訴北約，俄羅斯“正在將烏克蘭當作武器的試驗場”。如果非要為俄羅斯這次導彈打擊賦予什么意義，那就是俄羅斯用一種縱觀人類歷史也實屬罕見的不嚴肅方式宣告了自己將重啟對歐中導核威懾。

這就需要我們重新回到RS-26這款導彈的性質(zhì)上來。根據(jù)俄塔斯社的說法，RS-26導彈是在RS-24“亞爾斯”基礎上研制的一種二級固體洲際彈道導彈。原理上，是一種更加廉價的“亞爾斯”導彈。但在去掉一級火箭發(fā)動機以后，RS-26導彈可能無法再滿足打擊效能的同時實現(xiàn)技戰(zhàn)術指標。因此改型導彈僅僅進行過4次試射，就轉(zhuǎn)入技術儲備狀態(tài)。

2018年，俄羅斯媒體承認，由于資金無法同時支持薩爾瑪特的“先鋒”(Vangard)導彈和RS-26“邊界”（Rubezh）兩種導彈的研發(fā)，“邊界”導彈不再列為重點發(fā)展項目， 不列入2018-2027年俄軍發(fā)展綱要中計劃同時服役的兩種導彈當中。簡而言之，無論美國退不退中導條約，“邊界”導彈也無法作為俄羅斯核威懾的“新三件套”。

筆者認為，俄軍在2018年取消RS-26這款導彈，更多原因還是不希望喚醒西歐國家的“中導記憶”，和西歐國家翻臉。

就在50年前的1974年9月21日，由蘇聯(lián)納季拉澤設計局（今天的莫斯科熱力工程研究所）研發(fā)的RSD-10“先鋒”（北約代號：SS-20“軍刀”）陸基機動戰(zhàn)略中程彈道導彈首次在卡普斯京亞爾靶場試飛成功，這是蘇聯(lián)第一種固體燃料、機動部署帶有3個分導式核彈頭（MIRV）的中程彈道導彈。

1977年開始，“先鋒”導彈開始裝備蘇聯(lián)戰(zhàn)略火箭軍，至1984年一共裝備了450枚。而這種主要用于移除西歐文明的導彈，在隨后的《中導條約》談判中再次定義了什么才是中程彈道導彈——RSD-10的射程為5500公里，那么小于5500公里的就是中程導彈，大于5500公里的就是洲際導彈。

我們?yōu)槭裁床话盐鳉W大陸化為一片焦土呢？

蘇聯(lián)和歐洲之間的恢復互信，起源于戈爾巴喬夫全面退役了RSD-10“先鋒”導彈；對于2018年的俄羅斯來講，核威懾西歐并不是一個值得考慮的選項。但到了歐洲和俄羅斯已徹底失去互信的今天，俄羅斯人用第聶伯河畔劃破天際的閃光再次證明，俄羅斯需要一款新時代的“SS-20”，而歐洲大陸似乎要回到那個核陰云籠罩的80年代。

事到如今，俄羅斯當然有在安全縱深上發(fā)展對歐可靠核威懾的軍事需求，在此情況下重啟RS-26這款導彈也是技術路線上的必然選擇。畢竟在薩爾瑪特疑似出現(xiàn)過“炸井”事故的今天，多達170發(fā)“亞爾斯”彈道導彈依然是俄羅斯核威懾的基石。在此基礎上，俄軍研發(fā)一款二級固體的“亞爾斯”導彈，當成某種“東風-26A”的類似物。也幾乎是必然選擇了。

筆者想起在前段時間俄軍例行試射“亞爾斯”和“布拉瓦”時，有電報頻道的俄國人抱怨，為什么不把這些導彈“扔到烏克蘭頭頂上，哪怕不裝藥都是好的”。事實證明，只有俄羅斯人懂俄羅斯，說這句話的俄國人不完全是在抱怨，而是在提出建議。

在媒體狂歡過后，我們發(fā)現(xiàn)俄烏局勢的惡化程度更多體現(xiàn)在象征意義上：烏克蘭或許可以利用手頭的美制導彈轟炸俄羅斯本土，但其ATACMS數(shù)量已不足50枚。俄方盡管修改了核政策，但其示威射擊也更多是對歐進行核威懾。至少到目前為止，俄烏戰(zhàn)場的核實戰(zhàn)依然僅停留在輿論場上。俄烏在轟炸本土這件事上一起過家家，擔驚受怕的只有無辜群眾。

在可以預見的將來，俄羅斯可能會在烏克蘭領土上進行更多次這種中導試驗，這并不是什么好事：作為一個有核大國，俄羅斯政府竟揮舞著達摩克利斯之劍跳舞。而在世界如此動蕩的今天，任何降低核門檻的行為都是不負責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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